缓步当歌

连载戳TAG《非生智能》

章二四 

 

从东京到横滨，搭乘新式电车的话不过十来分钟。然而在大雨和市内的骚乱已经导致电车全线停运、国道则有多处垮塌无法全速行进的情况下，手冢预测这一路开车要用近两个小时时间。

 

不久之前，本来终于要听到不二所谓的“所知道的一切”的，然而坦白尚未开始，就接到了已全员调动至横滨前线的立海大救援本部来的联络：本部长真田弦一郎失踪，根据相关规定，要求手冢立即前往，暂接指挥一职。

 

对于手冢来讲，除去老熟人下落不明外，其余的事也许算是个好消息。毕竟比起被有关部门陷死在东京束手无策，这一暂接职务给了他合理的借口摆脱钳制。然而那个通讯请求连具体细节都来不及传达就被掐断，想起去了横滨的迹部也几乎失去联络有些时日，横滨的情况只怕是糟糕到了极致。

 

大石在他的拜托下留在了东京，不二却跟来了。想起自己不久前说过的“两个小时后还有一班飞机”——手冢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不二，心情远不止有点复杂这么简单。

 

从保护普通市民的角度考虑，他是一直试图不要让不二牵扯进来的；而从需要专业知识、当事人信息的角度，又是他将不二带了进来。认识不二之后的极个别时刻他会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是否是太过习惯了周围人对自己安排的服从，而陷入了一种自己差点没有察觉得“懈怠”之中？

 

“现在是巡航模式么？”不二冷不丁地开口问。

 

“手动为主。”手冢答，虽然以当前车载智能的发达程度，目前的路况可以使用巡航。但是一方面是安全起见，另一方面，他看得出来不二非常紧张——背部绷成了一根似乎随时会断裂的弓弦，扣着扶手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明显发白。

 

不二断断续续地舒了口气——准确来讲，这样不连冠的吐气并不能算是放松的表现，追根到底，还是一种异常的紧张。

 

手冢不由地皱眉：“会发生什么？”

 

“……嗯？”不二明显地一愣，仿佛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手冢只得补充：“你很紧张。”

 

又一次被直球击中的不二呛到了一般地咳嗽了两声，片刻过后才说：“关于横滨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是想起了……”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才轻声地继续道，“这路况，让我想起了十一年前的事。”

 

手冢一怔。

 

不二本来并不想提起这件事，只不过基于二人之间崩塌远比这路面的崩塌要严重得多，稍作犹豫，他还是选择了说出来。

 

十一年前的大火一直在眼前燃烧着，消防队伍将水喷得如同现在下着的大雨一般，然而火势始终得不到控制。明明自己那时已经是接近中学毕业的人了，却只能手足无措地被人流推搡着不知要往何处，只是去哪里也都是一样的浓烟和残骸烈火。

 

“就是……坠机……大火……”终于又挤出了几个零碎的字眼，不二明白，这种事情，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人而言，大概已经只是很久远之前的记忆了。仅凭这样支离的描述，手冢也许根本不会明白自己所指究竟为何物。

 

然而手冢低声说道：“没事。”

 

不二惊得几乎想要站起来，而一瞬之后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那仿佛是在十一年前听过的相同话语其实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而已，那个时候那个人的嗓音和语调自己也应该是都忘记了，仅仅是因为这段时间听惯了手冢的声音，才会将二者人为重合起来吧。

 

在这样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之后，不二竟有点像通过了一场不得了的考试，总算放松了下来。这是他注意到手冢看起来仿佛是在追忆着些什么，潜伏的可能性又像海啸时的巨浪一样疯狂袭来。他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手冢”，被叫到名字的人这次却没有及时作出反应。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一架从悉尼飞往东京的大型客机，在降落过程中忽然原因不明地起了大火。幸运的是，当时飞机距离地面高度较低；不幸的也是，飞机距离地面高度有限。未完全燃烧的飞机冲过了隔离带，连续撞开了几架小型客货机，撞上了航站楼。半个机场在火海中扭曲变形，而本来可以控制的火势与伤亡在未直接受到波及乘客的惊慌失措推搡乱蹿之后很快变得根本无法控制。

 

官方公布的最终数据中，死亡人数接近两千，伤者近一万。

 

并且，各家媒体在事后都喜欢强调指出的是，当时飞机上的乘客仅不到八百人，也就是说，死亡名单中有一千两百人左右是死于火灾与踩踏。而考虑到当时机场内的消防装置均是处于可以使用的状态，尖刻地讲，这些生命都是丧失在了不理智的群体氛围之中。

 

这件事虽然不能称得上“导致”，但是毫无疑问，直接诱发了当时内阁的提早垮台。

 

然而内阁换掉一届还会有下一届，只有逝去的生命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比如不二国中时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而不二，则属于相对略为“幸运”的伤者。事后回想起来让他哭笑不得甚至有段时间都无法接受的并不是常见的电视剧桥段“我为什么没有站出来为维持秩序尽一份力”，而是完全相反的：

 

我为什么那个时候停了下来，试图去维持秩序。

 

从理论上的道德层面而言，这是一个应当得到正面评价的行为。然而结合现实，这只是导致了他和朋友失散，然后再见面时对方只是一具被踩踏到面目全非的尸体的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后来人群里有人拉住了因为停下脚步而被撞得快要倒地的自己，不二后来被由美子紧紧抱着、几乎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那自己就连痛哭好友殒命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可是……那个拉着自己的人……

 

每每想到这里，不二就会觉得脑内仿佛裂开了一般。

 

明明记得隔着烟雾看见过那个人的脸，然而在医院醒来时却完全忘光了。

 

仅仅记得那个人似乎是个左撇子，走在自己的右前方，反手拉着自己的右手。

 

仅仅记得……最后一次大爆炸时，被他推了出去，可是他没有出来。

 

他没有出来。

 

没有出来……

 

 

 

一眨眼十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不二自学过心理学、大脑记忆理论等等，来来回回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是个怯者，刻意把那个人的脸庞忘掉了——不用记得那张脸孔并且核对报纸上乌压压的遗照就能得出，那个人已经死掉的结论。

 

并且，时至今日，我依旧如此无力。

 

火与烟之后，是水的汪洋。

 

这一次站在中央，是否又将因逆流而失去方向？

TBC.

本周三更达成（安详脸

可是我的快递为什么托马的还在HK

海关的大大们敢不敢勤奋点让它陪我过元旦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