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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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第三邀约 

 

不过一天多的功夫，聚集在不二家楼下的媒体人士就几乎散尽了。新的焦点大概在于即将到手的政府公开——不二如是想着，不免有两分同情手冢。

 

可惜这份同情在大石很委婉地对不二提出了“这几日内最好不要离开家门”的要求后顿时烟消云散。“这算软禁？”他微笑着问。

 

“主要是考虑到不二君的人身安全……”大石笑得挺尴尬，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看到他这幅样子不二也就没了太多责难的意思，谁都是一样身不由己。

 

于是他进一步向这位老好人打听：“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林君？”他边问边盘算着，“现阶段你们也不能对其进行拘留，他什么都不说的话也……”

 

熟料大石很愉快地就接口道：“那不二君考虑来帮忙询问么？为朋友也为大局考虑……”

 

不二又笑：“手冢交代的？”

 

大石老实点头。

 

不二有一段时间不再开口，湛蓝的眼睛与其说是盯着那虚无又实在的雨幕，不如说是穿过雨幕，在看着别的什么。然而他一定还有什么想说的，大石耐心地等着。

 

半晌，不二果然开口：“在大石君眼里，手冢君是怎样的人？”

 

“负责而且有远虑的上司。”大石的回答很平淡。

 

“介意我问‘从朋友角度出发’这样的问题么？”

 

“从朋友的角度……”大石思索了一阵，尔后笑道，“不二君不希望自己去感受一下吗？”

 

“有机会的话。”不二含糊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对林修的询问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如不二所料，陷入了僵局；然而在另一种意义上，又收获颇丰。林修对于2053-2056年间实验室取得的成果概述得同不二所给DATA基本一致，并且对所谓“结论”本身提出了定义：“我们在三年间进行的研究，其实还只处在一个完全崭新领域的门口。所有的‘结论’都并非‘定理’，而是实验现象的人为总结。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会不会动摇基本物理概念……我们知道的也不见得比任何一个路人要多。”

 

手冢皱眉。他不是不相信林修的话，而正是因为相信，才觉得更加头疼。

 

“我需要东京地区这个季度的全部水文报告。”林修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想验证的猜想是？”手冢很爽快地让署员去联系地方水务本部，在等待资料传来的间隙，他很尖锐地指出，“还有，2057年，在你回国之前的半年里，又发生了什么？”

 

林修以沉默表示拒绝回答。

 

叮地一声响，电子屏上显示有型的数据传输请求。手冢看了一眼文件大小，点了确认接收。晚间加班向来不符合迹部的品味——虽然手冢坚持认为品味和加班本来就没有分毫关联——看得出来迹部一股脑儿把整个季度的从图到文再到可能有的其他媒体形式的资料全部打包发过来了。出于善意他提醒林修：“这些都看完大概要一周。”

 

林修也顿了顿。

 

“目前确定的结论包括：”手冢试探性地开始透底，“第一，洋流和云层移动异常，全部集中在日本东部沿海——更直白的说法是集中在横滨湾。”

 

林修的脸上看不到诧异。

 

“第二，受灾严重的近海村落已经开始组织人员转移，临时筑起的防护堤……好像会被海水刻意‘袭击’。”

 

林修皱了皱眉，但似乎这也还在他的预想范围内。他在等着手冢的第三，不过……手冢忽地就打住了。

 

“为什么是日本。”转答为问。

 

“这个我也不明白。”林修耸肩，“本来我相信会是英国。”

 

“解决的途径是遵循旧例还是依赖新的科技？”

 

林修沉默了小片刻，说了句：“你相信‘它’一定能被解决吗？”

 

这次轮到手冢无言以对。坦白说，他真的从未把思考转到过这个方向。他的人生从来都是遇到困难，解决困难；“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当然也只能接受”截止目前都只处于理论阶段，这样想来，命运待他还不算严苛。可是这次要他接受什么呢？接受水城东京？甚至是“日本沉没”变为现实？

 

这不是他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全东京乃至全日本那么多人要怎样去接受的问题。人稠地狭，大城市集中在沿海——不仅是日本，中国，英国，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目前或多或少都面临着这样的状况。

 

“不能解决，也必须解决。”

 

“因为无路可退。”

 

窗外的雨声蓦地又大了许多。林修看了眼手冢，又转头看向雨夜。霓虹灯火的光与影透过雨幕都显得如此扭曲，然而又是如此温暖——它们所象征的纸醉金迷也好温暖归处也罢，终究都是一种人们所习惯了的日常。太多太多人的日常。

 

“如果是基斯的话，或许……”林修低声道。他摸着风衣的口袋里戒指。今天就是看见不二的时候他又掏出了这枚戒指并且弄掉了它，才被不二发现，又被大石堵截，被手冢询问。意外的是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没有让他讨厌，反倒让他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希望。

 

 

 

是夜十点，不二正要准备入睡——困在室内的生活肯定不会有多丰富，也只能早睡晚起了。来自陌生号码的通讯请求就在这时跳了出来。不二点了接受，图像接通以后，不仅有大石，还有林修和木手。

 

这倒戈速度比预想的快。不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需要别人的力量。你会去英国吧。”他只对林修说。

 

“一起来吧，不二。”

 

“我想拒绝，但是猜得不错的话手冢君在我家楼下？”

 

“是。”大石苦笑。

 

“他说过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不太清楚。”

 

不二托着下巴：“这已经是逼迫而不是邀请了，我需要理由。”

 

林修把刘海一甩：“那下楼问他。”

 

但是下楼之后就肯定无法拒绝了，那个人有这样的气场或者说魔法。不二这么在心里说道。

 

“你说基斯会被手冢君打动吗。”临下楼前他又问林修。

 

“我怎么知道。”林修眼里一瞬间滑过一道水光。

 

 

 

“手冢君‘三顾茅庐’，这真是让人承受不起。”不二看到手冢虽然撑着伞，但是风向飘忽不定，肩膀已经湿了一半。

 

“如果能请动不二的话，就很值得。”手冢简直像是故意让自己淋雨一般地说道。

 

好一个正经的无赖。

 

“所以你执着的理由到底是？”因为手冢没叫他不二君，所以不二索性也直接用了“你”。

 

“以后。”

 

“……”以后又是什么意思。不二叹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口气，当然心情更多是无奈而非不快。

 

【章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