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者不填,填者不坑。坑而复平,平而复坑。

[POT脑洞同人]兰图丹特恋人记

虽然我写文都是自娱自乐但是这一篇自娱自乐得特别明显

穿越有。不科学有。反正都是一贯作风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就让我这么自暴自弃吧。

CP已标注意避雷。

 

 

[POT]手冢×不二&白石×幸村&忍足×迹部

兰图丹特恋人记

◇缓步当歌

-目录-
记壹.「天黑以后」
记贰.「鬼!鬼!鬼!」
记叁.「且听雪语」
记肆.「1825年的极光」
记伍.「夜半情人劫」
记陆.「穿越喜剧」
记柒.「世界尽头与冷酷梦境」
_____ _____


 
记壹.「天黑以后」

〖人心都是摇摆不定的。
正是因为如此,才成为人心。〗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而老人们有句俗话,叫“大雪天打雷,必有妖孽。”

能流传下来的老话当然不可能是一无是处的,否则,它们早就和那些最初创造它们的人一样,掩埋在无尽久远的历史之尘里了。

因此,我们必须替我们的主人公惋惜。Tezuka Kunimistus,这个男人对老人敬而不全信的态度,注定了他会在某些方面,走些弯路。

而所谓的“祸福相倚”,有弯路,也会有那个在岔路口等待着你的身影。


目前是10月头上,Tezuka每年雷打不动的假日。在这段本该用于和家人团聚共享天伦的日子,Tezuka却第一次当了一回不孝子,乘着飞机远远飞到了这个北极圈附近的小国,又乌七八糟地搭了若干电车邮车马车牛车来到了僻静的乡下,打算一个人过一回单身假期。

这个叫做兰图丹特的小镇和平而安宁,一年从九月到来年三月都会是雪舞漫天。苍茫的白色覆盖之后,一切圣洁的不洁的都会有一个静谧温详的外表,仿佛披着神父大衣的罪犯,即便本质未变,也叫不明情况的人看着舒心些。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人们才会说出诸如“不了解真相的人,是开心的”,等等此类话语。

这种态度一向是Tezuka所不屑的。他拥有一个叫做“自信”的上帝,又有叫做“智慧”的神祗庇佑,所以他曾经以为,他能够在寻求真谛的道路上走到底,一个人地。

“其实呐,所谓真相又是什么呢……比起这个,我更喜欢有趣的东西。”面不改色地吞下第N个芥末寿司,另一个男人如是笑道。“呐,Tezuka,真相,能干什么呢?”

“的确什么都不能。但它,就是真相。”抱臂的男子微微蹙了眉。他们彼此都是知道的,纵然共同点颇多,他们依旧是完全不同的。截然相反的人生观指导着截然相反的世界,他们手挽着手,背道行远。


记忆里这样的“讨论”多如牛毛。而真实回想起来,结果,始终在天边。

谁也没能说服谁,谁也不会为谁改变。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Tezuka在一家大到具体规模不可统计的公司里精确地支配每一天,Fuji在一处处荒僻到无法记名的山野间虚度光年。都有空的时候聚一聚,都忙碌的时候不再联系。

似有还无,一晃经年。

这就是我们第一对恋人乏善可陈的前事。当然,在这个时候,他们还只是朋友。


Tezuka租下了一幢别墅,大把的租金递出后又顺手送了房东的小孙子100欧元。老人瞪大了眼睛之余小声劝起了Tezuka:“先生,我说,您还是租别的地方吧,本地人都知道,这儿闹鬼……”

Tezuka透过金丝边的眼镜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番,冷峻地吐出了两个字:“无妨。”

哎呦这样的表情!老人颤了两颤乖乖地闭了嘴,吩咐儿子给Tezuka领路。没待Tezuka走出多远,女儿就急着埋怨起来:“您这不是让他送死么!”

老人横了女儿一眼,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鬼?天,鬼怕他还差不多!

玩笑话不消烦叙,镜头切换回Tezuka租的这幢别墅。

上了年头的老房子就像陈年美人,风韵犹存之外,举手投足里别有一番难以言明气质。这样的场景,对于喜好冒险的年轻男人往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烛光晚宴,假面舞会,邂逅一场中世纪的复古爱恋……奢华浪漫到了无可救药。

打住打住,以上仅是一般情况,并不适用于Tezuka。

他看中的,是这幢别墅设计舒适,独门独院,清净自得。静默的白雪掩盖下的砖红屋檐招摇着独到的气息,好像能够镇静回忆。事实上,两个月前的一场车祸,至今让他,耿耿于怀……


真正的故事开始在几天后的傍晚。

Tezuka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隔着结了霜花的彩色玻璃,遥望窗外。脚下厚重华贵的毛毯和背后的沙发,无一不有着温柔暖和的触感。置身这样的环境,埋头啜一口茶香,让人无法不放松。

雪纷纷扬扬地下来了,很快掩盖了裸露的泥路,掩盖了枯草,掩盖了远远近近的针叶林……此刻的天地间是真正的寂静无声,好像老电影慢慢回放。

那样的一场车祸若拍摄成电影,想必连镜头都是氤满了鲜血的。白裙子的女人像雪花一样地飞了出去,轻飘飘地落下,悄无声息,直到一丛丛血花展开在叹息的街道上……耳边反复回荡着刹车的尖叫,以及透过后视镜看到的,自己的一脸惶然。

“她是故意想死,本大爷……Tezuka你……”Atobe事后这么解释着,却被Tezuka一把推开。他的记忆很明晰,确定无疑:Atobe喝多了坐在副驾驶位上,自己慢慢地开着车;女人乘着伞走过来,天上下着雨,路很滑,她笑着飞出去。踩下刹车一切为时已晚,Tezuka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红的血液在水里张扬出妖冶的图形,融化,再聚拢;然后仿佛这一季的雪和雨,都涂成了红色。

事后的调查是自杀,没有人需要背负责任。Tezuka却没有因此释然。

他在25岁这年亲眼目睹了一场自杀,然后在自己26岁生日前20天开始了对生命的怀疑。

瞧,一个一直目标明确全力以赴的人猛然发现,达不成目标之后有人会为了生命的目标放弃生命——多么可笑的一个悖论。就好比买椟还珠的笑话,就好比你为了活命而挣钱结果陪上了性命。前者是愚蠢后者是社会畸形,可当那个色泽鲜艳的“椟”是你的梦想时,一切又不同了。

没有目标的生命该何去何从?Tezuka觉得自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下一秒就可能坠落。

智慧的代价是矛盾,Tezuka在调查结果出来的那个瞬间就想到了这样的悖论却始终找不到有意义的解。别人看来一如往常也好,无动于衷也罢,Tezuka只能把这样破碎的一面,交给自己消化。

于是他逃离了城市高楼大厦的枷锁,只身来到这里。


茶烟袅娜地升起,镜片上一片朦胧。Tezuka摘下眼镜轻轻擦拭。朦胧之中他听见了一声轻轻地响动:“咯噔”。仿佛大门被打开,什么东西进来。不慌不忙地戴上眼镜,Tezuka看向门边:呵,空无一人。

“先生,您看错了方向。”一个清朗温润的嗓音在背后响起,轻和的吐息几乎贴到了Tezuka的脖颈。Tezuka冷静地转过身,速度很快可是还只及看到一抹白色一闪而过,看定了,仍是空无一人。

窗外渐渐积压起密密匝匝的云层,张开黑色的口,吮吸着仅存的光线。借着他现在面对着的古铜落地镜和窗外白雪反照的一线熏光,可以将整个屋子看个大概。可是,刚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片刻的恍惚,回过神来,只能自嘲眼花。

“轰隆——”一个炸雷在半空劈开,银紫的尾光华丽但不合时宜,仿佛某大爷叫人抽搐的恶趣味。

好在一瞬间的亮堂让Tezuka看清了镜子里的那个男人:瘦削的身材,眼神凝定,紧紧抿着的薄薄嘴唇冰凉得没有半点温度。人们交口称赞着这个男人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却在有意无意之间筑起一堵透明墙,将他一个人,隔开一个世界。

站在高处的人一直是孤独的,超群的代价就是无人懂得他内心荒芜成沙漠。

当然,这个“无人”,是要以除去一个人为前提的……


“出来吧。”Tezuka平静地吐出一个短句。曾经有人评价Tezuka说,他的语气里天然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这一点,即使是中学时代的对手兼好友,华丽过头的Atobe少爷,也从来不敢挑战。现在看来此点对于非人类生物同样有效,秒针转过第三格,那袭白衣借着又一次闪电,出现在了门边。“它”面上衔着清浅的笑容,蜜色的长发上水珠绵延,浅蓝色的眸子里也笼了一层烟雾。不管是人是鬼,都很让人不忍呢……

见Tezuka上下打量自己,鬼款款地鞠了一躬,和煦开口:“但愿小女子的突然造访,没有惊吓到您。”

Tezuka微微眯了下修狭的凤眼,目光里自然满是不信。不过既来则为客,良好的教养让Tezuka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对方到对面沙发上就座。

鬼摇着头拒绝了,只是指着裙子上的一块血渍,回答得话不对问:“那天之后,雨下了很久,都差不多把我身上弄干净了。只有这一块,怎么也弄不掉呐……”

“那真是抱歉。”Tezuka欠身一礼,眼神里隐隐有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鬼”显然被这一丝笑意弄得十分不悦。它张口准备给予些回击,却忽然“阿,阿嚏……”地打了个颤儿,看来一身是水并不舒服。

Tezuka眼中更浓郁的笑意一晃而过,于是摇头点穿这骗人的小伎俩:“Fuji Syusuke,我建议你应当换个天气出现——现在还是先去冲个澡吧。”

“鬼”脸上一闪而过“败给你了”的表情,然后轻笑:“不愧是部长,还是一如当年的……犀利。”

“Fuji你呢?”Tezuka挑眉,“或许我该说,恶趣味更加?”

“嗨……”Fuji无视对方的不满,眉开眼笑地解释道,“我意外从Atobe那儿听说了你的事儿……正好过来蹭个假期。”环顾四周,Fuji的话语里隐然调侃:“看不出部长大人受少爷的影响,品味越来越华丽了呢。”

看着手工织的鹅绒地毯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Tezuka不置可否,跳开了话题,下令:“Fuji,先洗澡。”

偌大的浴间里设备齐全,一路颠簸外加殚精竭虑装神弄鬼的Fuji终于舒了一口气。热水从花洒里飞舞而下,亲吻着每一寸肌肤发丝。Tezuka在浴室外看着被Fuji胡乱踢在一边的白裙子以及裙子上分明是番茄酱的“血渍”万分无奈,于是起身上楼,去给Fuji拿衣服。

浴间里,Fuji听得外边脚步声越走越远,完全放松了下来,随性地往瓷砖上靠去。光洁的瓷砖冰凉沁醒,仿佛某个人一贯的冷静淡定。

Fuji不敢说自己是了解Tezuka的,但至少是相比较而言最了解Tezuka的。从暧昧相依的少年,共同挥洒汗水——到各奔东西的成年,联系时有时无——再到现在重逢的25岁……屈指算来,两人认识,也有了十多年。那时的旧友同学多半忘记了,偏偏是和自己除了网球便再无交集的Tezuka Kunimistus安然地停留在了生命的一角。Fuji在世界各地游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将去向何方;Tezuka在自己的领域里翱翔,呼风唤雨满世界开会的间隙会去见见那位国中的老友。

很微妙的平衡,更微妙的是,居然这样,一路走过了十多年。两人各有各的骄傲固执,只不过是——Fuji固执地制造巧合,Tezuka固执地坚持等待。

而当弟弟Yuuta红着脸把女友领回家门的时候,Fuji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必须有个结局了。刚刚盘算着用什么理由去找Tezuka蹭饭顺带试探,忽然就接到了Atobe的电话。

坦白地说,Fuji对少爷并没多少好感;往小气了讲,对国中时代差点废了Tezuka肩膀的那场比赛,Fuji甚至有点儿耿耿于怀。然而他清晰地听到话筒那端,Atobe叹了口气,然后说,Tezuka Kunimistus……本大爷才没那么多心思去研究他在想什么呢……

往前不知要追溯多少年,一个向Fuji告白的女孩子曾经说过,Fuji君和Tezuka君一样,很遥远很遥远。当时的一笑置之到如今连女孩的模样名字都完全遗忘了,Fuji却蓦地想起了这句:很遥远很遥远。

那却是个什么样子。

是不是久远的回忆,想来切近,触摸来只有空虚;
是不是城市的灯火,沐浴其间,捕捉却没有痕迹;
是不是我们的世界,并肩存在,实质上永无交集……

没由来地一阵茫然,Fuji将目光投注于自己的指尖。

白皙的手指合拢,又松开;松开,又合拢。反反复复,却留不下一滴水滴。

Tezuka Kunimistus……
我可以试着去了解你的每一点每一滴,然而,结果的引线,并不掌握在我手里……

思绪纷乱,Fuji仅仅是无意识地擦拭着身子,任水流自由冲洗。自然代谢淘汰去的发丝卷着水流离开了,三千烦恼,却日日增长,绝不会轻易减少。然而过了约一分钟,Fuji再如何心不在焉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花洒中喷洒下来的,不是清水,而是一股一股猩红浓稠的液体!

——也许、如果可以的话,Fuji想把这个当做Tezuka的恶作剧。

Fuji缓缓抬起头,天花板上,也是一滩一滩的血迹……


“Fuji?Fuji?”Tezuka在外边扣门。浴间的门是老式的栓链门,依Fuji的性格,肯定不会扣上门栓,两个大男人而已,直接进去便可。然而Tezuka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门晃动了几下,却在某个拉力点上停住不动了。

脚下的门缝里渗出了一些什么液体,Tezuka低头去看。腥味本能地刺激着各种感官,浴间里从有到无的水声让Tezuka心头蓦然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Fuji,开门。”嗓音不觉转向了急促,Tezuka加快了敲门的频率。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几乎淹没了这有限的敲门声。

Tezuka深谙焦躁无用的道理,哪怕在这样一个心跳加速瞳孔放大的关头。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扣上别着的一把折叠式瑞士军刀,两秒钟的光景,古铜色泽的链条便被截成了两段,门应声而开。扑面的水汽让镜片上一层模糊,Tezuka摘下眼镜,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也让他愣住了:

漫天的血色,Fuji呆呆地站在花洒下,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血水顺着姣好的脸庞往下爬,蜿蜒成古怪的花纹,狰狞可怖。蜜色的脑袋一动不动,它的主人完全无视了外界的声响,仿佛中了某种邪咒,眼里只有无声的红色世界。

Tezuka第一次发觉眼里的世界是如此模糊。慌张来得无因无果,胸腔被心跳搅乱成了糨糊。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一面呼唤着Fuji的名字,Tezuka利落地展开浴袍,裹住Fuji。

“ねぇ……”Fuji反手紧紧扣住Tezuka的手臂,力量大得匪夷所思。唇齿间不清不楚地回荡着一个音节,右手直直地指向天花板。Tezuka只得戴起眼镜,勉强擦拭去水雾,顺着Fuji指的方向看去——好端端的浴室天顶上,赫然是一张女孩的脸……


 
记贰.「鬼!鬼!鬼!」

〖爱情和鬼一样,相信的人多,遇见的人少。
幸抑或不幸,他同时遇上了。〗

换了别人就此僵住倒也可能,而Tezuka Kunimistus只是蹙了蹙眉,将Fuji搂得更紧些。在他眼里,一切迷信不过是伪科学,总有可拆穿的地方。然而这里显然不是个进行推理的好地方,Fuji他,也不知受伤没有……

“Fuji,”稳稳地将Fuji抱出浴室,再找来毛巾帮他擦着头发,Tezuka在手中不停的情况下终于开口询问,“你,害怕?”

蜜色头发的主人已经恢复了不少,不太老实地坦白:“作为一个二元论者,我相信独立于物质的意识的存在。(注①)”

注①:哲学的两大基本阵营唯心和唯物,通俗和偏颇一点来讲,前者相信有鬼,而后者不信。二元论是独立于两者的第三种认知,目前普遍被认为是错误的(我认为是有道理的就好);二元论的支持者相信物质和意识不相干涉,为两个独立存在的本源。Fuji这么说绝对是好看而已,实际上是掩饰自己怕鬼的意思罢了。

嘴硬的家伙。Tezuka这么想着,隐隐有一点好笑。这种小把戏一再发生,倒好像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点趣味;或者说,Fuji来了,所以他的那个丰富的世界,出现了。

Tezuka搁下血淋淋的毛巾,转到和Fuji面对面的地方,轻轻道:“谢谢。”

“谢什么?”Fuji是真有些疑惑,随即懊恼地想,不会Tezuka把刚才的事儿,当成自己的又一场玩笑了吧?

“不是的,Tezuka……”Fuji微恼,蓬松的发衬着微红的脸庞着实可爱。

 “如你所知,我并不相信鬼神存在。”将“血淋淋”的毛巾递到Fuji面前,Tezuka推了推眼镜。毛巾上的色泽过分鲜亮,大概是某种颜料。

“我说了不是,Tezuka不相信么?”Fuji没由来地失望起来。

Tezuka不做声地看着Fuji,的确,以他的了解,说了谎的Fuji不该是这样的表情。不过,又要怎样解释这些血渍?

“Fuji,并非是我不信你。”而是,没有其他可以怀疑的对象。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忽然,Tezuka感觉到,自己的肩,被什么拍了一下。

——他没产生幻觉的话,眼前的图景是,Fuji的双手,都团缩在了浴袍里。

“Tezuka……”Fuji的声音忽然有些怪异,“你……”

“呯——”似乎是哪一扇漏风的窗户被大风打开,凉飕飕的气息席卷而来。Tezuka和Fuji都已经站起身来,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有五瓣吊灯投射下的十五片身影。

不用回头,这大厅里一定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Tezuka不喜欢空想更不喜欢被动,在那莫名风声更靠近耳畔之前,他沉身闪过一击,随后一个漂亮的反肘捅,左手同时灵活地抓住了来袭之物。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Tezuka是个左撇子,真是太大意了。然而在Tezuka尚在诧异为何抓在手里的是一把沉甸甸的、看似货真价实的古剑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直很紧张地盯着自己的Fuji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铁甲的骑士……

这是在拍电视剧么……
而且还是严重穿越……

以上是Tezuka本能反应的想法。自然,就算是换了Fuji,看到眼前这完全在预料外的一幕时,也会下意识地产生这样的想法……

可惜现实不容Fuji研究完全这是哪个栏目的什么活动,一条铁钩已经向他勾来。Fuji可没如Tezuka般顾忌这时转身会露出破绽等等,他只想赶紧近距离接触一下演员们,毕竟对于一个以文字谋生的人来说,越是离奇的经历越是未来创作的源泉嘛^^

Fuji本以为那铁甲骑士的动作到这里一定会停止,毕竟那铁钩看上去虽然有了些年代但还是挺锋利的,电视节目真要闹出血来可就糟糕了。可那一线银光越来越近时,Fuji仍旧是条件反射地向后闪躲。这一退忽然就退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Fuji这突如其来的移动显然不在Tezuka的估计范围内,刚刚打翻了自己那边的铁甲怪人的Tezuka只得就势将Fuji拦进怀里,左手里那把夺来的重剑权作棒使,直直地砸在了第二位Mr.铁甲的脑袋上。

看着地上的两位,Fuji又好气又好笑:“Tezuka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呢,这只是个玩笑吧,大概。”

“刚才是真的很危险。”Tezuka语气坚定语意明确语法通顺语态平常,可Fuji忽然就听出了些许惊惶。要是刚才那一勾真的勾破了自己的脸,Tezuka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那个,Tezuka,可以放手了么。”片刻之后,Fuji终于偏过头,轻笑。

“抱歉。”

诡异的姿势终于终止,尽管两人都必须承认,他们同样贪恋方才的温暖,尤其,是在这样的寒夜里。

房间里的空气在Fuji揭开一个铁甲骑士面具的瞬间重新冻结。理由极其简单:铁甲下面,没有人。

两俱空铁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然后袭击了两人。

是谁疯了吧,如果没有鬼的话。

Fuji平静地揭开另一扇面具,同样。

把沉重的铁甲翻过一个身,确认并没有电池之类的东西存在。

停下手里的动作,Fuji嘴角的弧度万分诡异:“ねぇ,Tezuka,你要怎么解释你的无神论。”

回答他的是,空壳铁甲忽然坐起了身,硬邦邦但是干脆利落地以身体为武器,撞向Fuji。Fuji不及站起,好在早年体育锻炼积累的应变能力都还在,当下就地滚倒,狼狈躲开一击。而另一俱铁甲恰恰从右边夹击而来,眼见着,Fuji就要化作剑下鬼。

对了,只能是鬼吧。不过自己要是变成鬼了以后在这个世上,不能和心爱的人交流相伴,会很苦恼呢……

Fuji依旧在抓紧空隙浮想联翩,身体的滚动速度却忽然加快,堪堪躲过一剑不说,还刚巧停在了铁甲二号的手下——Fuji纤细但不失力量的手臂稳稳控住了剑把,一个加力就有希望夺下这把古董。而与此同时,Tezuka配合极佳地横剑劈过铁甲一号,这次是毫不留情地腰斩,不知哪个世纪穿越来的古董就这么七零八落地飞了出去……

然后……
生根似的长在了铁甲一号上……
合二为一……

Fuji被高高地举在了半空。合体而成的铁甲巨人仿佛一下子被灌注了无穷的力量,铁臂死死地扣住了Fuji,仅仅是搭在Fuji脖颈处的一个拇指,都可能让Fuji在一下秒和这个世界Say Goodbye。

巨人没有急着下手,只是静静站着,好似在炫耀某种无可征服的能量,某种睥睨天下的骄傲。

这是二十一世纪,一个除去运动员没人会用剑的年代。Tezuka攥着剑把的拳越来越紧,似乎这把剑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竟原来,大意的一直是他自己。

当与那个人的相处成了日常,当那个人的出现仿佛成了随时随地,当与那个人的联系只需一个电话。他就把这当做了理所应当。

都是男人。
算是朋友。
所以他从来不曾考虑过该给那个人除却温柔纵容之外的东西,比如确认,比如承诺,比如一声简简单单的“愛してる”。
其实早已不是朋友。

“我说,入侵者们,需要我给你们一个交换的机会么。”
“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满意,这里从此归你们。”
“如果答错了,你们就,替我去那里问他们吧……”

屋里忽然回荡起一个女声,夹杂着无数摩擦音,从每一个方向而来,无从辨别真正的出处。

Fuji很想挣脱,但稍稍一动,换来的便是更加紧密的束缚。胳膊被捏得生疼,Fuji忍不住轻轻呻吟。

Tezuka此时已无心也再不敢去追究这是谁的恶作剧,一个字冷然吐出:“说。”

“我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那个女声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轻蔑,绝望。“两个男人,可能爱么。”


身体的僵硬忽然好像传递到了心底,Fuji完全没有了动作。

两个男人,可能爱么。

长长久久的沉默。没有谁先开口,哪怕否认。

我……是爱Tezuka的么。
Fuji一遍遍问自己。

我……是爱Tezuka的么。
或许不爱。
只是无名地想要接近,想要了解,想要陪伴,想要守护。
只是关心,只是惦记,只是牵挂。
只是怨他不冷不热,只是喜欢看他无奈,只是享受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宠溺。
只是天天想起刻刻萦绕,只是在接到了Atobe电话的下一秒就订了来这里的机票。
只是一次次推辞相亲,只是告诉来告白的女孩子“有喜欢的人了”,只是终于下定决心这次若解开了Tezuka的心结就回家结婚,不再让父母担心。
只是下定决心的时候站在阳台前忽然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中心拼版的图画,只是来这里的时候,还怀揣了一份怎样的妄想……

Fuji透过巨人的指缝,Fuji的角度,恰巧只能看见Tezuka反光的镜片。昔日神采飞扬的眉目都隐没在了那层白光之后,原本不近的存在,此时更加遥远。片刻前的暂退的恍惚变本加厉地侵袭而来,Fuji只觉无力。记忆里Tezuka和自己常争辩的一个话题便是怎样看待人生。最近的一次谈话便是Tezuka出了车祸后的某天,寒潮过境的天气,Tezuka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冰水。

他问,Fuji,你怎样看待人生。
是不是,人生就是一场规则不明的赛跑,未知终点,未知时间——甚至就连胜负的规则,都是遥远而模糊的。
因为每人心中的胜负不同,方向自然不同。有些人并肩同行,有些人背道而驰。
因为每人习惯的风格不同,选择自然不同。有的人一直闲庭信步,有的人一直全力以赴。
所以太多坚持没有道理。
所以太多游戏只是好奇。
当你有一天不再歇斯底里。
当你有一天不会死心塌地。
那么恭喜。
这叫做融入社会,或者接受现实。
毕竟谁都不能一辈子坐在梦想的云端上,数着不能充饥的星星。
所以只能执着于那一段渺小的过程,抓紧手中重要的东西。
——仅此而已。

当时的Fuji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看着Tezuka有些凌乱的发,他找不到合适的表达。
其实相同的问题亦困扰过他很久。
把网球当游戏,天才不清楚自己的热情能够持续多久。
一个个对手都很有趣,可是若无必要他并不愿意真真实实地比上一场。
——试想,这一场比赛赢了,学校晋级了;又一场比赛赢了,进入全国大赛了……可是再往后呢?偌大的青学,有几个人会为这个一辈子奋斗下去?
——退后一步讲,就算一辈子这么过了,人死之后,又是什么呢……

生命不会是永恒的,一切看来都是暂时的。下一秒里海天颠倒,我不知道我要的意义存在在天边的哪朵云彩里。

那时少年的心思里充斥着各种古怪的念头,而最后如当头一棒将他从幻境中喝醒的,正是眼前这个人。他的“不要大意”让每一天都有了深深的意义,他用那一声“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的训斥和呼唤,牵回了一个迷途的孩子。

是他让他明白了,真实的人生,就是由每一天、每一个重要的人堆砌而成。不需相信天荒地老,但可以追求与子偕老。

这,不就是人生了么?

其实他当时是想要对Tezuka说些什么来着,比方,“能不能选择一次让我分担”;比方说,“不要总是一个人试图去承担全部,只让我旁观”。但话到了嘴角却被吞咽回了心底,因为,他们只是朋友啊。有些东西看来模糊,但却存在这不可跨越的差别,一旦逾越,后果无从料想。

禁忌的感情线,天才也不敢越界。更何况那个人是Tezuka Kunimistus,虽然常常出乎人意料、虽然看似不受任何世俗的阻挡,但他毕竟是孝顺父母、行为规整的普通孩子啊——况且,退开千步万步,自己又何尝不是。

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前途看不见,后果却是想得到的严重。

Fuji平静地阖上了双眸。他不打算给出任何答案,自己做不到的,但他相信有人会做到,有人可以幸福。酸涩的液体从眼角不听话地溜出,那是,与现实相撞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吧……

可他忽然听到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到了,Tezuka一字一顿、无比坚定地说道:“相爱是所有人的权利,不分男女,比如我们。”

相爱……比如我们。

Fuji在颤抖,提着Fuji腰肢的巨人在颤抖,整个房间在颤抖。

“不是的——”一瞬间袭来的风声将妖异的女声无限扭曲,好似从无数世纪以前吹拂而来,绝然地穿透了无数世纪的未来,将谁一箭贯穿,钉死在了绝望的天幕下……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像是反反复复的回音,又像是来自自己心底的某种叫嚣。尖锐凄惶的叫声,似乎能引起每个人心中最为晦暗苍白的一面。
不是的……像被抛弃的孩子对着父母的背影抽泣。
不是的……像看着恋人转身离开的伤心人的泪水。
不是的……像含冤离世的灵魂的呐喊。
不是的……像双手染血的狂者的挣扎。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

Tezuka好像透过这样的呼喊,回到了那场车祸的现场。那种冰冷的绝望,一点点蔓延在心口,似乎要人掏出心脏才能平复。

朦胧中他看见Fuji痛苦地蹲下身,脸色惨白,还不忘向着自己伸出了手,仿佛自己是那救命的稻草,唯一的依靠。而自己只能僵硬地站着,一步也迈不出,甚至连一个弯腰的动作,都做不到。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仿佛哪里来的一场海啸,整个天地都在逐层淹没。身体本能地想浮出水面寻找新鲜空气,手拉着的另一个人却如何也不能移动分毫。

Fuji这是怎么了……Fuji怎样了……

一刹那的恐惧像冷水迎头泼下,灵魂回归肉体,意识重叠现实,两人还在客厅里,方才的声音已经暂停。Fuji依旧面无血色,反而还焦虑地问自己:“Tezuka……没事么?”

“Fuji,你怎样?”

“不知为什么……突然胃痛。”Fuji安慰性地笑了笑,被汗水浸湿了的刘海黏腻在额上,说不出的狼狈。

长期环游世界,吃饭有一顿没一顿,胃能好才怪。不过居然在这个时候就疼起来,还真是……

不过与此相比,他更担心的是……

空荡荡的房间,大开的门窗,被融化了的雪水浸湿了的地面。一切凌乱而正常,刚才那么真实的痛觉此刻都如同梦境迷离,如果不是谁如释重负的拥抱,Fuji也许会把刚才的一切当做一场噩梦。

歇息片刻,Fuji终于柔声开口:“呐,Tezuka,我不清楚具体该怎么说……看到你的时候有些思绪就会乱成一塌糊涂……只是我想,理想的人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了,心爱的人在身边,远一些的地方还有朋友在关怀着;事业成功,还有度假的机会。再奢求什么,实在是,太过分了。

Tezuka静静地听着,忽然间勾起了嘴角:“我想也是。”那柔和的气息一丝丝地,从眼角到眉梢,轻轻扩散。

气氛转变得如此快,然而是如此令人不愿怀疑。

有雪花有暖炉有爱人,今天便是最盛大的节日。

“Tezuka,”Fuji不满地在他脸上迅速刮了一下,埋怨,“真吝啬,就不能多笑一下么?”

“可以。”Tezuka这次是真的勾起了嘴角,不过,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想,部长大概是非常得意的……因为下一秒,这个笑容就融化在了Fuji的唇边,双唇相触的时候,Fuji模模糊糊地想,也许笑容的味道是甜的……

我祈祷我能遇见一场真正的爱情
哪怕夹杂在鬼故事里
不管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我们的相遇已是最好的证明

 

记外花絮之一:

醒来的时候是10月7日,Tezuka已经坐在窗边,手里搅拌着新鲜的牛奶,腾腾地冒着热气。Fuji懒散地翻了个身,雪地反射的光线隔了眼皮依旧刺眼。好在Tezuka很快拉上了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让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

“呐,Tezuka……”Fuji睡意仍浓地问,“昨晚的‘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刚才去看过,已经什么都没有了。”Tezuka不紧不慢地答,然后将手指探进恋人蓬乱的发里,轻轻拨弄,“恶作剧罢了。”

“呃……对了呢……”Fuji将自己的头全部缩到被子里,想到了什么似的咯咯直笑。

“什么?”Tezuka没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你凑进一点儿。”Fuji招呼。

“……”

“Tezuka Kunimistus,生日快乐!”突然凑到耳边吼了一声——很老套的把戏了,是天才变笨了么。

Tezuka将他从被子里拖出来,把牛奶塞到他手里,然后带了几分戏谑地说:“可以再大点声。”

“……”可恶。

嗯,恋人间的早晨,总是无限甜蜜的。


几天后的兰图丹特。

“Tezuka先生,太好了,您没事儿……啊,精神也好了很多呢,您明年可还要来啊……”租房的老人家看着Tezuka平安地来道别,怎么说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看看旁边笑得一脸灿烂的“夫人”,老人家心里还是有几分发毛的:天呐,居然拐到了那么漂亮的鬼夫人,倒也不错哦。

“嗯。”Tezuka简单地点点头,准备上车。

“夫人,”一旁的小孙子怯生生地拉了拉Fuji的衣角,全然不顾爸爸爷爷吓白了脸,“您是要离开这栋房子了吗?”

“……”Fuji失笑,原想摸摸孩子脑袋的手也乖乖地缩了回去以免造成恐慌,“以后每年十月都会回来的。”

吓,居然还是个男鬼!Tezuka Kunimistus,真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也不管众人碎掉一地有形无形的眼镜,Tezuka满意地在恋人额上吻了一下,然后把他拉上不怎么美观的牛车。

每年都要来的话,真要考虑在这里投资修路的问题呢……

 

记外花絮之二:

“就这样?哈哈……”Atobe大少爷在听着话筒那头Oshitari汇报,说兰图丹特当地人人都传说着“Tezuka先生收服了一位男鬼夫人”的故事时,终于没忍得住,大声地笑了出来。

“不过……”Oshitari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Atobe另一件事儿。

“什么?”

“小景……”先软呼呼地叫了,然后乖乖认错,“你知道的,你生日的时候我不能不在你身边啊,所以你吩咐的‘装鬼——拯救Tezuka和Fuji的恋情’计划稍微延迟了那么一点儿……”

“然后?”Oshitari几乎可以想象到Atobe在电话那头挑眉。

“我们来到兰图丹特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七号了……”

那么那个“鬼”……

“嘁,”大少爷不太在意地哼了声,“本大爷要的只是结果。”

“那小景,”放了心的狼尾巴都快摇了起来,“明年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嗯哼?”


 
记叁.「且听雪语」

〖落雪和生命都是美丽的东西。
因美丽而短暂,还是因短暂而美丽?〗

十二月末梢的兰图丹特,纷飘着鹅毛样的雪。铅灰色的天空仿佛无名的锁链,偶然飘掠而过的一两只雪白的鸟儿像极了雪花——只不过,是飞向了一个不同的方向。

鸟是飞向天堂的雪,雪是回归大地的鸟儿。在鸟儿那洁白的翅膀下边,牵系着人世带往天堂的Message……

看着前方微微凸起的小坟包,少年巴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妈妈曾说过,雪对于安息之人而言,是最好的棉被;那么,躺在这下边的爷爷,想必是安详而暖和的。

加快了步伐,转过一个小坳,一幢光鲜依然的别墅赫然眼前。自从三四年前的“闹鬼”事件落下帷幕,大人们渐渐不再阻止孩子们来这里“探险”。三年来,虽然Tezuka先生和他的鬼夫人没有再回到这里,但是有了孩子们的老屋,依旧焕发着生机,仿佛也变得年轻似的。

巴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打探”一下情况。昨天有小伙伴很是惊惶地告诉他,“兰斯夫人”(孩子们给老屋起的名字)又闹鬼了……有人听到里面有谈笑的声音,有人看见屋后的雪地上有红色的印记……

轻手轻脚地来到侧门边,巴特掏出私下配的钥匙。锁孔里铜芯贴合匙纹,噶嗒噶嗒地旋转起来,大门缓缓开启。

呼吸有一点儿急促,十一二岁的小男子汉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像是握了一把水。大厅中央似乎有些什么“活物”,巴特慢慢地抬起了眼帘:

“呐,Tezuka,”一个手持画板的男人扬眉一笑,清浅的褐色刘海擦过皓玉似的面庞。蓝得纯粹通透的眼眸里也向外释放着生动的笑意,非常疑似吸血鬼。“你不觉得我们应当修葺一下这座房子么?”

“Fuji,”三五步开外,一个侧坐着看书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稳稳答道,“我们需要等到天气和你的身体都不错的时候。”——他浑厚磁性的嗓音和俊朗的外貌十分相称,但和那个被称作“Fuji”的吸血鬼笔下一团大红色的、极具抽象风格的“不明物体”,根本搭不上边儿。要不是Fuji时常抬头看着Tezuka,巴特绝对不会以为他是在画肖像。

看到巴特表情怪异地对着自己的大作行注目礼,Fuji轻笑着耸了耸肩,尽量和煦地开了口:“进来坐坐?”

“不,不用麻烦了……”巴特很想坚决地倒退两步,但这两个“吸血鬼”仿佛有着某种超能力,吸引得他,好想向前一步……

Fuji大概明白了少年的担忧,扔了一个怨怒的眼神给Tezuka:被你拐回去那么久,居然还被人当成鬼?!

……,Tezuka几分好笑,嘴角隐约上扬。唔,事实上,让别人把Fuji当做鬼也未必不是件儿好事,如果能因此让某只狼爪少搭上Fuji的肩膀的话,Tezuka还是很乐于这么做的。不过现在,Tezuka还不想引发治安问题。于是他淡然解释道:“我是Tezuka,三年前买下这里的。这位是家妻,Fuji Syusuke。”说罢,向前一步,挡住身后那见人杀人遇佛灭佛的目光,问:“你是吉德老先生的孙子吧?”

“呃,是……Tezuka先生……Tezuka夫人……”巴特给Tezuka淡定的气势镇了个正着,虽说相信了对方和自己是同一物种,说话反而更结巴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少年巴特来说,十分难熬。一面要在Tezuka先生冷飕飕的气场压迫之下正确而恭谨地回答他关于家人的询问,弄不好还会收到一个“太大意了”的眼神;一面还要在Tezuka夫人透心凉的微笑里期待“她”的大作,尽管巴特心知肚明,那抽象的画风画出来的自己估计和UFO如出一辙。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Fuji搁下画笔进了厨房。烤面包诱人的香味不一会儿就充溢了整间房子,巴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口水分泌不受大脑控制地加快。Fuji从厨房出来,笑得一派殷勤:“呐,巴特,留下来吃晚饭吧?”

美人和美食的双重诱惑是如地难以拒绝。在心里对风险作出本能预计之前,脑袋就已经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巴特将点头的动作进行完全,Tezuka先生已经冷冷地挡到了他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披上的银灰毛大衣因为那猛然跨出的一步而鼓风飞扬——天!那坚毅的眼神、几近完美的脸庞在少年巴特的眼里,简直就是天神。

当然,如果他知道Tezuka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救他、使他免遭一个一直很介怀被称作“夫人”的、一直很喜欢在饭菜里动手脚的人——哦不,食肉熊的毒爪、的话,巴特一定会把Tezuka当做真神的。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经过短暂的眼神交锋,Tezuka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几年的朝夕相处让Tezuka格外清楚地意识到自家恋人的本性,考虑到少年的生命健康,Tezuka深刻地贯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古训。送走了外人,其余的事情可以自家解决嘛!


Fuji看着Tezuka和巴特的背影在转角处渐渐消失,愤愤地咬下一口绿色馅儿的面包。芥末的冲味在唇齿间散播开来,很快冲走了“乐趣被生生抢走”的郁闷。

毕竟,这样的一个假期,对于Tezuka和Fuji两人,均属难得。


天际层层压来的云朵吞噬去了所有的日光,昏黄中渗出的几缕灰黑让长期在世界各地周游的Fuji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坐立不安里,秒针像被涂上了胶水,艰难跨出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Fuji的心里。

凭着三年前的模糊记忆,Fuji知道,巴特的家距这里不是很远。依Tezuka的性格,也不会在别处久留,应当快回来了。这么想着,呜呜的风声已经从四面八方吟啸而来,一场暴风雪,近在眼前。

Fuji咬咬牙,快步跑上了楼,取出一件大衣,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推开门,尽管有了心理准备,Fuji还是被狂涌而来的雪花逼得倒退了一步。勉强锁上门,Fuji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暴风雪之中。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或许相当不明智,但就是无法安静地留在家中,等待而什么都不做。

然而这场暴风雪显然超越了Fuji的预期,走出一百米——或许实际上只有几十米——周天就都是泛滥的白色,什么也看不见了。


另一边,送巴特回家的Tezuka,由于陪巴特在爷爷的墓前逗留了一会儿,归途过半,遇上了暴风雪。

走得匆忙,Tezuka并未多添衣服。大雪刮在脸上,碎成无数小小的冰刃;小雪点钻进衣服的夹缝,被体温融化,不一会儿,浑身就湿透了。以Tezuka的判断能力不难想见,眼下的最佳方案应该是就地寻找些可以依靠的建筑或者树木之类的稍作休息,而并非不切实际地继续前行。但另一方面,他知道,Fuji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会乖乖儿地呆在家里的……

自然面前,人力是如此的渺小。两个在暴风雪中,连前行都有困难的人,大概能做的,只有祈祷……

当体力完全透支,意识便出离了肉体,愈发明晰。Tezuka一时间有些惊讶于自己耳边的那个声音;它仿佛在不停地重复着、确认着一件事:找到Fuji!找到Fuji!快些找到Fuji!

少年的时光忽然迤逦而来。那时为了网球,为了“理想”,不惜一切。同Atobe,同Sanada,同Fuji,同Echizen……并非没有过那种全身心投入、直到筋疲力尽的感觉,但是在看似明确的求胜目标之后,更多的是茫然。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然后打进全国大赛——而后是赢得全国大赛——再接下来呢,再然后呢,将来呢……

那时还太年轻,以至于不知道、不相信,那些纯粹美好的梦想,都有着或长或短的保质期。它们仅仅在同样纯粹而美好的年纪里轰烈一场,而后璀璨谢幕。它们不代表一生的追求,更远非人生的全部。

透过漫天的雪白,Tezuka似乎看到了其他的一些什么颜色。它们仿佛沙漠汪洋上的海市蜃楼,凭空筑起一道回忆的回廊。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蓝,那是青学的颜色;灰蓝色的是冰帝,黄色的有立海或四天……然而几乎是本能地,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要找的。在层层叠叠的色块里,有一种颜色正从角落到眼前、越来越醒目、越来越清晰。

那,是什么呢……

极力想看清之中,Tezuka却感觉到眼前有些模糊。也许,是体力透支过了一个极限,完全没有了温度的身体,连无意识地前行,都也渐渐做不到了。

迷顿中,脚下一绊。面部贴上了厚厚的积雪,但因为避开了大风的缘故,反而稍稍温暖起来。就保持着这样狼狈的姿势约几分钟,身体的机能逐步逐步地恢复了。Tezuka支撑着,勉强坐了起来。

那是……

躺在Tezuka脚边的,是一条水蓝色的围巾。

Fuji的围巾。

它孤零零地颤抖着,淡到几乎融于雪色的蓝,却浓烈地划伤了Tezuka的眼。


我仿佛一直在追寻着什么。
而且找得如此焦急如此盲目,以至于忘记了,要找的,是什么。
因为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所以不敢放弃手中的一切,背负越来越沉重,几乎不能呼吸;
因为把一些过眼的烟云误认为人生的终点,所以机械地前进,找不清真正的方向,内心迷茫……
也许,最重要的东西只会在绝境的歇斯底里浮出水面。穿越这满世界的银白,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抹冰蓝……


Tezuka先生,他没事儿吧。少年巴特坐在窗前,呆呆地注视着雪白而单调的窗。

“没事儿的,”大概是看出了儿子的心事,莱古夫人怜爱地拍了拍巴特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兰图丹特,是有神明的哦。神明大人会保佑有爱的人的。”

“妈妈,”巴特仰起脸,恳求,“你再把‘北极光’的故事讲一遍吧。”

“等有空再讲好了。”莱古夫人这么应付着,因为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Tezuka敲开巴特家的门时,一家人都惊呆了。很难想象,在那样的一场暴风雪里,居然有人能够生还——况且还背着另一个半昏迷的人。没人具体知道,Tezuka是如何找到Fuji、并带着他来到巴特家的。但是巴特坚信,他听见了Fuji嘴里喃喃着——你说过的,要陪我看一次北极光。

这件事给Tezuka和Fuji愈发蒙上了一层神话色彩,以至于休养了一段时日之后,Fuji被冻伤的左脚稍稍好了些,可以在拐杖和Tezuka的双重搀扶下外出活动时——在当地小店里挑选芥末的Fuji惊讶地发现,所有居民都不肯收自己的钱……

当然,Fuji不知道,趁着自己和小孩们玩耍的间隙,Tezuka打了个长途给Atobe。电话接通的时候大少爷不知在做什么,总之语气格外地华丽慵懒:“是,是本大爷提前付的钱——不是很曼妙么?”

“Fuji伤好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Tezuka冷定的声音让隔了几大洋的电话线都挂满了冰凌。

“嘁,你以为本大爷这是在催你回去?”Atobe扬了扬眉,“少了你,本大爷的公司只会运转得更加华丽。”

尽管Tezuka确信公司的运转和华丽没什么关系,把视线投向在和孩子们打着雪仗的Fuji,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总之,多谢。”

“……”信号不太好,没等Atobe华丽地笑一笑以示风度,电话就挂断了。

Tezuka收了手机,抬头看向兰图丹特十二月末的天空。也许是心境不同了,从那如砌的铅灰色里,他竟然看出了几许蔚蓝。

而他的蓝色,正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冲他招手:“呐,Tezuka,一起来呀!”

一个雪球擦着Tezuka英俊的脸庞飞掠而过。他嘴角微扬起的15度瞬间明朗地映亮了整个兰图丹特的天空。斜阳在雪地的反射下有些刺目,Tezuka索性摘了眼镜。反正某个方向已然认定,凭他的能力,区区雪球而已,怎会再错过目标?


这天傍晚的时候,缠不过少年巴特的苦苦央求和Fuji的好奇怂恿,莱古夫人终于答应将北极光的故事再讲一遍。这是兰图丹特当地的一个传说,颇有了些历史。Fuji听得意外地入迷,Tezuka却渐渐地将鬼故事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早些年的时候,兰图丹特是一个名为Shiraishi的公爵家的土地。偏僻而阴冷的地方,因为能看到北极光,意外地得到了某任公爵的青睐。而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却是因为他放弃了女王的垂青,背弃了他所依靠的封建制度,应该说,无路可去。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他所爱的男人……

“兰图丹特的百姓们传说,女王最后在两人生前居住的别墅里找到了一间密室。进入密室后的女王再没有出来,只是命人将什么秘密运来,便带着传说中的天下至宝,化作了老宅的鬼魂。”莱古夫人讲到这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Tezuka和Fuji,继续给这个传说补上了一个圆满的结尾:“几百年后,因为另外两个男人的机缘巧合,女王终于离去……”

“呐Tezuka,好想去凭吊一番呢。”Fuji微叹。映着雪光的褐发竟似染了白雪。

生命的可贵恰在于它的有期,尽管这样的期限让人思之断肠。

“我陪你。”Tezuka答。

沉默着走出不知多远,静谧的白桦林里两人的脚步声沉重又轻灵。十分微妙的感觉在两心间流淌而过,冥冥中许诺着一个无关生命的永恒。

这般之生,已是有幸。


“到了。”Fuji站定脚步,静静地看着树下的半方石碑,肃穆非常,“果然是,没有字的呢。其实这一点,我一直不明白……真有密室和至宝么?”那还真让人好奇呢。

Tezuka无声半晌,摇头道:“不是。”言罢蹲下身,拂去石碑上的积雪——那看似光洁的石碑上,隐约有细细地散布着小小的针点。

“欸?”Fuji惊讶,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节绿色的软膏,细细涂抹在石碑上。Tezuka不禁面部微小抽搐——芥末原来还有这样的功能。

不过这招还是有效的,证明就是石碑上终于依约显出了两排小字:

Shiraishi   &   Yukimura
Ижизнь   ислёзы   илюбовь(注②)

注②:俄语,可译为:有了生命 有了眼泪 也有了爱情

“看来,还真有密室的传说呢……”Fuji的表情无疑是活动的文字——“好像真的很有趣呢”。

Tezuka不置可否。

只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又有一个故事,即将开始……


如果有一天我们老去
让我们一起葬在这里
宁静的雪海会赐予我们
最美的安宁
即使未来并非永恒
也请让我与你同行


 
记肆.「1825年的极光」

〖北极光:
北欧之神奥斯丁永不言弃的祈祷。〗

夜色在冷冽的寒风里发酵,直到浓如陈年烈酒。Tezuka搁下书,揉了揉微酸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Fuji。

忽明忽暗的电脑屏让Fuji的身影显得有些不真实,时而翩飞时而静歇的手指令人眼花缭乱。

“Fuji,很晚了。”Tezuka平静地陈述了事实,语气里与生俱来的压迫力却让电脑前亢奋的某熊手下一僵。

不要挑战不满中的恋人——天底下所有聪明的恋人都谂知这个真理。

Fuji乖乖停下手,搓搓有几分僵硬的手指,笑得无辜且诚恳:“Tezuka,我想你大概能理解的……不把这个故事写完,我……实在没法去睡觉。”

“嗯,”Tezuka轻轻阖了下眼帘,示意他能理解,而后伸出自己的大手,将Fuji的手,卷进手心。

浑身通电似的颤了一下,心里那种湿漉漉翻涌个不停的情绪在刹那间恢复宁静。交换一个清浅的吻,Tezuka听到Fuji梦呓般的低喃:“呐,Tezuka,有你在,真好。”

身后,闪烁着的电脑屏上,是一个故事。

一个发生在两三个世纪以前的、真实的故事。


舒缓的乐曲轻轻奏响,客人们两两成对,翩翩起舞。女士们鲜艳的裙摆摇曳若花,男士们耀眼的绶带光华夺目。好一场繁盛雍容的舞会!

“女士们,先生们。万分荣幸,以吾主之名,邀请各位大驾……”一个青年男子悠长清越的嗓音在大厅中央响起,客人们纷纷放慢了舞步,围成一个圆周。当中开口的那个少年,银白色的碎发——或者按照他自己完美的说法,叫做丁子茶色——飞扬自信的眉眼,恰到好处有点儿职业化的笑容,总之十分抢眼。

“Shiraishi公爵真是谦虚了呢。”人群里,一位大小姐微掩樱唇,含笑调侃,“您是女王殿下的红人,能得到您的邀请,是吾等之荣幸。”她这么一说,随即引起了众人善意的哄笑附和。

Shiraishi只是满不在乎地挑了挑好看的眉,摆手示意大家继续。视线看似随意地扫视了一圈,他看到,欢笑的众人里,有个男子蹙了蹙眉。很细微的动作,但是,Shiraishi捕捉到了。

先前,Chitose(千岁)似乎说过,革命党的激进份子打算混进宴会伺机刺杀女王。但是,这么不完美的事儿,怎么会发生在他Shiraishi家的宴会厅里呢……

有些人,果然是越长大越讨人厌了呢。心下这么愤愤着——“啊!”直到女伴瑞贝卡小姐一声低呼,Yukimura才意识到自己很破坏形象地踩到了对方的脚。

“抱歉,一时分神。”迷人一笑送出,果然,愧疚的一方立即变成了无辜的女伴:
“不不,Yuki大人,该说抱歉的是我。笨手笨脚的,还让您……”

“您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似乎有什么目光注视着自己,Yukimura觉得有点不自在,轻轻揽过瑞贝卡小姐的纤腰,转过一个角度。

“哪里,Yuki大人很多年前,就是全霍格莱兹堡最富盛名的人——和Shiraishi公爵一样……”瑞贝卡小姐虽然是今天第一次看见Yukimura,但显然是仰慕已久。

“呵呵,过去那么久的事儿了。乐曲这么好,专心跳舞才不浪费。”Yukimura不太习惯别人那么……热切地看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想把自己生吞活剥了。真是,有时候人长得太好看了,果然是件麻烦的事儿。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任务让自己接手,大概和这长相是不无关系的吧。

“啊,真是抱歉……”

“您看您……”

——“这么美妙的夜晚,光道歉的话,真是浪费了呢。”突然,有人帮急于脱身的Yukimura解了围。然而抬头一看,那,不是Shiraishi吗。

“Shiraishi公爵说得对……”本想鼓起勇气,邀请这位霍格莱兹堡最当红的公爵共舞一曲,瑞贝卡却挫败地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不再自己身上。

“Yukimura君,能借一步说话么。”

“呵呵,不敢占用Shiraishi公爵的时间。”

……天哪。瑞贝卡小姐惊诧地看到,Shiraishi对她漂亮的舞伴——Yukimura子爵——发出了邀请,而且,被拒绝了!

Yukimura蓝紫色的瞳仁里全是轻蔑。Shiraishi却置若罔见地比了个“请”的手势,指着一边的侧门,道:“事实上,这么多年不见,姐姐很想你。”言罢,还不忘对被晾在一边的瑞贝卡小姐稍作解释:“如您所知,我们是幼年的玩伴,青梅竹马。”俏皮上翘的尾音引得人无限遐想。

青,梅,竹,马?Yukimura分明地看到瑞贝卡小姐瞪圆了原来就瞪得过分的眼。这样下去今晚的计划绝对会被这几个白痴给搅合了。Yukimura不动声色地瞪了瞪Shiraishi——之所以说不动声色,是因为在别人看来,Yukimura不过是轻轻微笑。衬着精致绝伦的脸庞,嗯……让人只能想到“交相辉映”这一不够恰当的形容词。

“真好呢Yuki……”从一边过来的两位美人同时也带来了全场关注的目光。Yukimura认出,开口的这位是芙裕美,Shiraishi家的姐姐。另一位,大概就是……

“芙裕美姐姐。”Yukimura礼貌地欠了欠身以代替时人习惯的吻手礼,这种礼节让他感觉非常不好;虽然说不上不好在哪里。“好久不见。”

“Yuki这几年变化很大呢。但看到你们和从前一样要好,我就放心了。”芙裕美轻笑,上下细细打量的眼神让Yukimura只得稍稍扭过头,当然,只能看到某人似笑非笑的欠揍面皮。要好?真是……见鬼。

不过话说回来,Shiraishi给Yukimura的感觉,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具体如何个不同,故事还得往前追溯。

Shiraishi的父亲,一个贵为公爵却隐居乡间的怪癖人士,在不知某年就带着妻子搬到了Yukimura家的乡间别墅附近。之后Shiraishi出生了,再过十一个月左右,Yukimura也出生了。这样的废话往简洁里了说,即两人从光屁股光脑袋的年代就认识了。一路走过十多年,Shiraishi公爵去世,Shiraishi和母亲、一姐一妹搬离了小村。不久之后,Yukimura去了城市念书。再后来Yukimura子爵辞世,那个名为Yukimura Seiichi的年轻学生虽然袭承了爵位,但实际上,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家族上史无前例的反叛份子——当时的人们称他们为十二月党人。

Yukimura曾随着前辈同学们游历过几个地方,亲眼目睹了贵族们对农民惨无人道的剥削奴役。到这时他才明白,并非天下所有的贵族都和Shiraishi家、Yukimura家一样,与农人邻居似地相处……

真是天真呢。Yukimura如此嘲笑自己。几年过去,眼前这个人虽然容貌出入不大,可是内里呢?——大概也就是那种剥削人民自命高尚的吸血鬼吧。

这么想着,Yukimura眼神里的愤恨不觉又加深了几分。

而Shiraishi给Yukimura的感觉不同,也许不过是童年的印象太过深刻;也许那早成往事,也许那从来只是虚假的东西……


之后,在芙裕美的介绍下,Yukimura如计划中地结识了女王Lanka。
虽说是女王,其实不过也是位二八少女。以此类推不难理解,Lanka在Yukimura的浅笑低语之间虽然还保持了矜持骄傲,但戒心嘛……不说全消也无限趋近0了。腰间硬邦邦的异物不断提醒着Yukimura此行的任务,但一想到要在敌友未明的Shiraishi近在眼前的情况下动手……本能地,Yukimura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Shiraishi的目光似乎总是在附近盘桓不去。怀中是佳人呢喃,唇边是美酒醇香;Yukimura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歉疚”的情绪。

这真是奇怪呢……

两人眼神短暂相撞,又各自避开;明明互相关注,却又在对面的时刻若无其事各自转身。

如此,一曲未毕,Lanka像再也忍不住了似地,霍然冷冷道一句“抱歉”,撇下Yukimura,径自走向Shiraishi。

这时Shiraishi正低声和Chitose交谈着什么。看到这样儿的情况,不仅是Yukimura摸不着头脑——实际上他和Shiraishi本人都没意识到他们俩忽略了女王殿下——Shiraishi和Chitose也是莫名非常,自然地停下了交谈。一时间在这个王权至上的国度的宴会厅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然而Shiraishi只是挠了挠头发,微笑着递出手来:“怎样,陛下不舒服?”

被他这么一问Lanka忽然没了脾气。明眼人当然明白,Lanka女王,是喜欢Shiraishi的。

正在这个沉默的当口,外边蓦地响起了一阵喧闹。Shiraishi脸色稍变,刚想抢先一步冲出门去,就迎上了Lanka凉飕飕的笑。

危险的气味在空气里散播而开。此时的Lanka并非前一秒的少女,警告的眼神,嘲讽的笑容,无不传达出这样的讯息:不管你是谁,最好不要在本殿面前玩弄什么伎俩。

Shiraishi只得停步。

Yukimura这时才看见了那个传闻中的女王:15岁从宫廷政变中登基,20岁亲政,对外血腥拓疆,对内铁腕镇压;短短三年间,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仿佛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当然,这样的生机在Yukimura等革命党人看来,仅仅是回光返照。

等外厅的几个卫兵押着一个黑色卷发的少年到了诸人面前,Yukimura一下子僵住了。是Kirihara(切原)……

Yukimura是在某次组织内的秘密聚会中结识的Kirihara。这个火爆性子、有点儿迷糊的青年有着令人吃惊的温柔。看着他把仅剩的一点儿干粮赠给逃荒的一家子时,Yukimura几乎觉得,自己的眼眶里贮满了某种液体。

然而现在,Yukimura只有僵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做。状况不明,大厅里带刀持剑的卫士越来越多,连能不能完成刺杀女王的任务,都还是问题……

Lanka冷若冰霜地挥了挥手,那洁白耀眼的四肢手套,似乎沾满了鲜血。

不能再拖沓下去了。没有退路也罢,反正,他Yukimura,早是抱着丧命此地的觉悟来的。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Yukimura慢慢探出的指尖,已经搭上了藏在腰间的手枪。

拔枪之后大概也就是死在乱刀之下,——死后的事,谁都顾及不上。而拔枪之前,生与死的边缘,才是真正值得恐惧的。

别了,大家。


心底忽然有一种细微的碎裂声蔓延开来。Yukimura知道,有个人,他还没来得及作别;有个人,他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好好地说一次再见……

默然收回手,竟然有了一种末日放纵的凄凉。

想再看他一眼。

想说声再见。

或者是,永别。

然而Shiraishi熟悉的身影却不在视线内的任何一处了。

瞬间里明白了什么即将发生,Yukimura急急地转回身。但是终究是晚了一步,闪到他身后的Shiraishi已先他一步拔出他腰间的枪,朝着女王的方向,连发两枪!

激变猝生。大厅里此时一片慌乱,已有训练有素的卫兵扑了上来。Yukimura顾不得问清Shiraishi倒地是发生了什么,先眼疾手快地放倒一个。隐约之间听见有枪走火的闷响,然后才是黑白的画面飞掠过眼前,深黑的鲜血,惨白的人面。呆若木鸡的贵妇人、大小姐们此刻才好似明白过来发生了怎样的惨剧,尖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和着风声,冲击着Yukimura的耳膜。然而传进他耳底的,似乎只有Shiraishi的一句“快走”,和几乎不可闻的抽气声。

原来……

他……

Chitose那晚一直只是袖手旁观。若干年后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半边脸浸没在血红里的男子,忽然像挣脱了什么的束缚,无声一笑,而后拉着Shiraishi,一路狂奔起来。

挥手示意撤去一部分士兵。反正女王已经昏迷,今天的真实故事,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眼看着首都在身后化作一个遥远的影子,Yukimura才稍稍放下心来。将驾车的任务交给Marui(丸井),Yukimura起身进了车厢。狠狠地瞪一眼不太安分的Shiraishi,Yukimura才感到了一种如此真实的后怕。方才情急之中随便扯来包扎的一片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看来刚才走火的一枪,打的极不是地方。

Yukimura不由得蹙起了秀气的眉。而后忙而不乱地取出药箱——原本是Marui准备给Yukimura的,不料居然……

Yukimura小心翼翼地拆下包扎。每解开一圈,脸色便难看一层。他能感觉到Shiraishi极力压抑下的痛楚,并且这痛楚随着主人的每一份压抑而成倍放大地传递给了Yukimura……把临时绷带扔到一边时,Yukimura绝色的面庞上已是汗水密布,白如绢纸。

朦胧中回想起了模糊的小时候。

自己不留神从高高的草垛上摔下来,尖尖的麦秸划得双手血流不止。好歹是男孩子;他很快地挤出一个笑容。一直慌乱不已的Shiraishi终于“哧”地一声笑了,末了仍不忘打击一句“难看死了……”

年少无知的我们,早已被吞噬在了哪个空间。那些细碎的幸福,如同捧在手心的水滴,我看着它们或流走,或蒸发殆尽。

忽然有一只手攀上了面颊,带了腥气的温暖却是无法拒绝。Yukimura任由Shiraishi将自己汗水黏腻的发捋到耳后,看他扯出一个强装的笑容。

终于心安。


待Yukimura确认伤口包扎完毕,终于直起腰,对着Shiraishi泛白的笑脸冷冷吐出一句:“难看死了。”

“……”Shiraishi乖乖地收回了木乃伊一样的左臂,佯作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道:“Seiichi,不得不承认,你的手工进步许多。”

脑海里蓦然闪过幼时张罗着烤甜饼给某人吃结果搞得一塌糊涂的糗事,温柔的Yukimura差点儿把药箱砸到伤员的头上。

驾车中的Marui默默地缩了一下脖子,见惯不怪。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Yukimura自然问道:“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芙裕美姐姐怎么办?”

Shiraishi苦笑着挠挠头,也不提这是谁闹出的状况:“本能的反应,哪考虑得周全。现在大概,只能寄希望于Chitose吧。”

本能……Yukimura心中一动,只能安慰道:“‘组织’里还有几人接应呢……”

Shiraishi挑了挑眉,不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组织’,可信么。”

果然Shiraishi就是暗中传递讯息的“圣书”呢。Yukimura先是涌起一股被骗的愤怒,接着自然联想到“走火”的枪支;不难明白,两人,都成为了“弃子”了。

一时无话。Yukimura只有把目光投向窗外。原来,看似美好的理想并不一定值得依靠;而某些人,确是可以托付的……

颠簸在乡间的小路上,身后的景物越来越荒凉也越来越清新。Yukimura不觉有些困倦,迷糊中随意问道:“Kuranosuke,为什么,明知道,还会救我呢……”

为什么呢。Shiraishi微微闭目,脑海里无数画面碎裂又重叠,切近又幻灭。终于,只剩下一张明艳若花的笑脸。深深地吸口气,他缓缓道:“因为,我……”

肩头忽然一沉。Yukimura已经睡了,还残留着血痕的面庞恬静依然。Shiraishi错愕了一秒又微笑了一秒,第三秒里迅速撩开门帘,对Marui轻道:“Marui,麻烦往北。”丸井回头,看一眼自家主人和Shiraishi,比了个“OK”的手势。


几天后的海尔威码头。Yukimura呆在船舱里陪着化了妆的芙裕美闲扯,时不时瞥一眼岸上“难舍难分”的Shiraishi和Chitose。

“Chitose,这样麻烦你,总之很过意不去。”

“得了得了,”Chitose朗利一笑,道,“不过,去兰图丹特,还真是个周全的考虑。”

“是吗?”Shiraishi挠挠头,难得坦白地讲出了原因,“只是那边,能看到Seiichi向往的北极光啊。”

“……”Chitose绝倒。

常年覆雪的小村宁静安好,如同谁一直期望着的岁月。只是北极光绝不是日日都有的寻常飞雪,眨眼一年,都不曾展露过真容。

直到某个傍晚,没有任何征兆地,银灰的天边忽地划过一片浅紫。起先是萤火虫般的一星两星,接着就是一丝两丝,直到织成一条绚烂的光带。Yukimura放下“Kuranosuke(藏之介)”——嗯,他给邻居送的一只小犬取了这个让Shiraishi跳脚的名字——惊喜地看着天边。Shiraishi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的身边,意外没有废话调侃,只是轻轻将他揽进怀抱。

温热的眼泪啪嗒一声落下去,朝着冰凉的雪地。

然,被谁的掌心承接了去,盈盈地闪动在他手心。

你知道吗,北极光的含义。

永不言弃的祈祷。
就像我长久以来的等待苦侯。
知道你骄傲,明白你亦是男子。
所以我除却守望,别无他求。


十年的光阴想必是可以磨灭一切的,唯独关于你。

这十年里,Lanka平定了内乱外忧,当年狠绝而孤寂的少女已长成一个成熟淡定的妇人。恩威并重治国有方,很快地,获得了人们的肯定,或者被迫的认同。

只有偶尔的偶尔,在月白如霜的清夜里,她会想起那个曾经陪她度过你争我夺的暗夜的那个男子;他有着白月一样的银发,和,月辉一样遥远莫测的笑容。他看着北面的天空露出笑容的刹那,她曾经以为,那就是“爱情”。直到,直到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夜晚,她看到他隔着憧憧灯火,向着另一个男子,绽放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笑容。而后,他为他,朝她,开了枪……

伤痕褪去了,某些幽怨却更深地滋长出来。多少年后终于得知他们的情况时,她却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再拖了几年之后终于踏上了那片国度最北的雪域。心绪繁杂成一片荒芜,而迎接她的,却只是一座合葬墓……

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
亘古不变 不过北极光
谁曾真实相守在身旁
谁曾真正爱过一场

 

记伍.「夜半情人劫」
 
〖没有输赢的游戏叫爱情。有输赢的冒险叫友情。〗

挪威首都奥斯陆。北纬六十度,尚不在北极圈以内,但一月初的天气,绝对是可以想得见的严寒。首都机场里人流攒动但多数是出行的人们,在这个天气选择来此旅游的人实在不多。Atobe环顾四周,表情里还透露出些难以置信。其实早在还没下飞机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要不然,扔下天天不让人省心的公司,跑到这么个鬼地方——这样神经兮兮的举动少爷要如何对自己解释。

不过俗话说,接受现状是必须的。Atobe微微哼了声以示不满之后很快转过头去看着免费的人力搬运工Oshitari,看他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地忙活着。

“喂,到底什么状况。”Atobe终于不耐,我好心没开口相催,你倒是把本大爷的耐心当机场的投币电话亭了是吧,还有完没完。

而Oshitari破天荒地无视了Atobe的抱怨。再过五分钟他终于挂了电话,开口,神色凝重:“Atobe,你相信有时空穿越么?——而且是基于神之力。”

“……哼?”Atobe听完这句话,最终只成功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其实他下句话是想问,Oshitari,你坐头等舱都晕机么?莫名其妙,还真是穿越了。

Oshitari耸耸肩,勾起了嘴角:“Fuji的电话,Tezuka的作证,可信度怎样?”

Atobe托了下额头,一言未发。

有个成语叫做匪夷所思。Oshitari与Atobe现在面面相觑都只想到了这样一个词汇。

并且,他们难以置信的并非是穿越其事本身,而是那个一贯的无神论者Tezuka Kunimistus,怎么忽然成了这样儿。

赶到兰图丹特时已是深夜,颠簸了半夜Atobe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狼狈,尽管Oshitari已将所谓“绅士风度”发挥到极点,一路上不仅贡献了所有衣物铺满了牛车,而且亲自上阵,妄图使脾气极坏的牛规矩着拉车。

用“妄图”来修饰天才Oshitari君怕是很多人都难以认同,然而现实便是如此。作为一个真正的天才,Oshitari应该明智地、一开始就不去想对牛弹琴的。然而无奈地,看到Atobe那副模样,小声地叹口气后,Oshitari君从一个天才无可救药地沦为了一个白痴。身后隐隐传来Atobe压低了的笑声,Oshitari忽而又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陈年积雪在吱吱作响,车辙之下一道道历史蜿蜒前行。木轮碾压过长长光阴也碾压过二人之间静谧无声的空气,如果这样便能够斩断暧昧不清,走出一个结局……


“现代科学证明,穿越时空极有可能。意外的力量比如超级大爆炸带来的时空扭曲和超光速都有可能带人穿越,但是Fuji君,神力的问题,恕我不置评论。”Oshitari一边轻轻地向端来黄油面包的、笑得一脸“贤良”的Fuji点头致谢,一面帮忙着收拾去一餐桌的演算纸。刚刚起床下楼的Atobe随手拾起一张看了,不由得皱眉:满页满页的数次根号演算式既潇洒又规整,不消细想便知一定是Tezuka的手笔。毕竟,如果是Fuji的话,该是和Oshitari一样,只顾振振有词地往下讲而用不到纸张这种麻烦的东西的吧……

这么想着,便听端着牛奶走出厨房的Tezuka淡然解释道:“如你们所见,起初我也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可以存在。但是演算结果确实与现实产生了偏差——这是我目前可以提供的唯一事实。”

真是一如既往的严谨……Oshitari和Atobe同时在心里赞叹了句。不过赞叹归赞叹,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交换了下眼神,还是Oshitari开口了:“那么Tezuka君,是否考虑让我们四个一起亲历‘穿越’呢?我们都是只相信第一手资料的人。”

茶色的不满的眼眸瞥了眼蓝色的得意的眼眸,Tezuka内心警铃大作。某种个性上的相似使Oshitari与Fuji乍一见面便很合得来,某种属性上的相似使Atobe与Fuji慢慢也成了“朋友”,三对一,己方明显占据下风。指关节轻轻扣了扣阴沉木的昂贵桌面,Tezuka沉吟片刻,还是道:“对不起,这种事情我不愿任何人冒险。”

一边的Fuji微微叹了口气,开始简单地叙述了故事经过。

“去年十二月的暴风雪,想必Oshitari君Atobe君都有耳闻。那之后我们意外听说了本地一个有名的传说——本地人称这个故事为‘子爵与女王’。”

“Shiraishi公爵与Yukimura子爵的罗曼史?”Oshitari斜勾起嘴角,笑得无限暧昧,“坦白说,我很欣赏——危难时刻出手相助,抱得美人归这样的传统故事。”

“是。”Fuji也笑了起来,跳过了故事内容继续往下说,“之后我和Tezuka找到了二人的合葬墓,从墓碑上发现了这个。”言罢递上一张灰色的拓纸,至上依约可见一排俄语:

Ижизнь   ислёзы   илюбовь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Atobe扫一眼,笑,“倒还是有些品味的墓志铭。”

“然后,根据这三个单词,我和Tezuka打开这间老屋里一扇暗门,意外发现了地下室。”

“哦?”闻言,忍迹二人都来了兴趣。不得不说,Fuji很合适做一名节目主持。

“与我们一道进来的,还有本地一个叫巴特的孩子。就在对着一屋古物摸摸碰碰的时候……”讲到这里,Fuji面色微沉,“他在我们眼前,消失了。”

沉默。沉默过后依旧是沉默。这两人商讨无果之前,想必早将地下室认真检查过,活人凭空消失,不会是因为其他暗道。末了,还是Tezuka果断地打破了沉默:“以上,盲目以生命为赌注的冒险我不能接受。”

“……本大爷赞成。”Atobe点点头,无意义的事情不要做,除了他和某人分分合合折腾了许多年这一件囧事。

Atobe的立场代表了Oshitari的立场,三对一依旧是三对一,不过这次失望的是Fuji。

离奇的沉默依然在继续,Oshitari拿手的搅场终于出现了:“容我提一个疑问?”

“请。”两副眼镜相对反光。

朝一堆演算纸示意:“这么学术的演算Tezuka君为何不在书房完成?”

“因为书房在卧房边。”点到为止的回答。聪明的恋人都该知道,卧房不适宜任何争论,因为实施向来大于雄辩。

“接下来怎么办?”Fuji把离题万里的话题拽了回来,脸颊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剩下的三人因为各自的理由都装作未见,因此学术的讨论终于得以重续:

Oshitari:“鉴于兰图丹特历史上并不存在大爆炸、火山喷发之类的大事件,我建议我们从那个传说发生的时代开始调查。比如说,十九世纪的俄国,是否有穿越先例?”

Tezuka:“目前存世的记载中从未提到。”

Fuji:“传说里有一点提到了一个神秘物品,即‘女王带着传说中的天下至宝’。”

Atobe:“去密室看看——问题在最贵重的物品上。”


回廊的最大好处即是,可以营造出足够诡异的氛围。也许它占地极小,但七拐八折之后,所有人都会恶心外加泄气。眼前的Atobe少爷,虽不至于就被区区回廊弄到胆怯,但是……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刺鼻的柏油味的确叫人忍无可忍。

走在最前打着手电的Oshitari依旧是挂着笑容:“谁知道呢——也许是主人喜欢吧。”

刚想抱怨句“哪来的白痴会喜欢这种味道”,眼前豁然一亮,传说中的“密室”,即在眼前。自刚才被Fuji一句“Tezuka的脸照着惨白的手电光会很诡异”剥夺了走在最前的权利后,Tezuka一直冷眼抱臂并未做声,现在才算换了个姿势,伸手点了灯,熟门熟路。

小小一盏灯的设计却极其精巧,中世纪的古物让二十一世纪的时尚精英也赞叹不已。看,虽是以火油为燃料,但设计人匠心独运,天才地将之设计为了洒水壶的形状,烟气从壶嘴引入地下,绝不会产生空气污染,也不会威胁这一室的油画。(注③)

注③:这个设计完全借鉴自中国古代的长信宫宫女宫灯,不过那个用的是宫女的袖子,还可拆洗,真是很巧妙。至于本文这里的水壶形,纯属玩笑,该说是白幸二只都热爱植物的代表?!

待众人眼光逐渐适应了明亮,Tezuka才转向Atobe道:“现在的问题是,这里的‘藏品’,什么才是最贵重的?”言罢,镜片又是一阵反光,惹得Fuji掩口一笑。

目光扫视一圈,Oshitari真有些替Atobe担忧了。坦白说,他个人审美的意见是:这都是些什么妖怪画……若说抽象派、立体派、印象派,估计莫奈毕加索雷诺瓦都会集体反驳的吧……凌乱的线条下完全看不出表达的是什么,呃,那边似乎有一只眼睛……唔……也许画的是人?

三人两位眼镜共计十只眼齐齐转向Atobe。略去某人大学选修的艺术不谈,但就个人喜好来讲,他也是这里对油画鉴别最内行的。

静默了十秒,少爷终于缓缓开口,腔调华贵依然:“本大爷当然明白你们几个的心思,但——本大爷内行不代表这位作者也是。”

“……Atobe的言下之意,是,”Fuji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名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虽然你们可以把这看做梵高未成名。”Atobe答得极为坦然。

所谓艺术说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有人追捧便为名家,无人问津便为次品。幸运儿三十年河东后尚有到河西之日,更多的却是一将功成背面枯萎的万骨。Atobe自幼生长在商人之间,寻常炒作抬价暗箱打压早已是见惯不怪,今天看着这一屋子油画,却觉莫名惆怅。

他觉得自己似乎看懂了什么,或者说感觉到了什么——但他是Atobe Keigo,在有完全结论前,绝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而那个人,该是恨透了这一点的吧?

这样想着,忽然无由来地困倦了起来。


沙漏会破碎,呼吸会停止,时间不会停驻。无功而返之间,暮色已重新笼罩了北极圈内的小镇,凄怆的寒风寻不到知音,独自狂奔向一切的尽头。

“又下雪了呐……”Fuji面有忧色地看向窗外,几年前的那场雪暴虽然成全了他与Tezuka的爱情,但显然不为Fuji所感激。

再次检查了门窗上锁的状况,Tezuka对着两位第一次深入严寒的客人道:“先睡吧,眼下大雪可能几日不停,储备的电池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对了,”Fuji笑得意味不明,“Oshitari住的那间房,房顶上次还没修好呢。”

“……”Tezuka步伐稍顿,心道Fuji你这是在假充月老么。末了还是顺着自家食肉熊的话头说了下去:“安全起见,合一间房为好。”

Atobe上楼的步伐明显一顿:“没空房了,嗯哼?”怀疑得不加掩饰。

“我无所谓。”Oshitari真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头看向Atobe,又自补充道,“我睡沙发好了。”

后半句话自然正中Atobe下怀。然而真听到它从Oshitari口里吐出来了,连Atobe自己都未想到地,一骂脱口而出:“这么冷的天,白痴——还忸怩起来了?”

饶是Oshitari都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了。“忸怩的分明是你?”明摆着欠抽;“小景,我们之间,也该好好谈谈了。”太严肃,而且……太冒险。在有充足把握之前,天才不会贸然动手。更何况他对眼前的人有着数十年的了解——如果,如果一语不合,他们之间,可能真是Game Over了。

所谓的“爱情都是傻子的游戏”,在Oshitari和Atobe身上体现得如此明朗。旁人看着都觉得这样拖下去根本是傻到极点,两个IQ过天才线的当事人却乐此不疲。不,不该说是乐此不疲。维持现状是下下策,是不得已的办法。不是说太怕失去而不敢接近,只是他们都清楚地看见了,他们中间横亘着无数东西。

不仅有父母亲人。

更有时时对着Atobe集团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

简直就是相隔了整个社会的苍茫距离。


他们都是渴望爱情渴望温暖的人。看到Tezuka与Fuji,明明只有一层心的距离却差点儿失之交臂,他们试图去帮忙了。得知两人终于走到一起,就算口头上什么都没讲,他们各自都松了口气、仿佛自己的故事,也看到温馨结局的希望了。可另一面,他们心里都是无比清楚:他们与TezukaFuji的单纯故事,差了多少光年。

真空的宇宙里,一束光从牛郎到织女,要走16年。

而填塞着那么多东西的社会中,一个爱字,怕是永远走不到谁身边了。

我在角落里,偷偷看向你的时候,连目光,都是愧疚的。明明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可以的,但我偏偏拒绝了全部。错不在人,在我太过懦弱。于是只能祈祷来生别无束缚,可一心一意,追随你到世界的任何一个星球……

掩上房门,天地静谧。旧式壁炉里,火苗专心舔舐着残木,一圈一圈明亮的光芒如花绽放。哔哔啵啵的声响里,谁也没有做声。偶尔传过Oshitari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听起来却是那么无趣且慌张。

两床被子安静地并排躺着,几乎卷成了一种叫春卷的中国小吃的模样。刚到兰图丹特的时候Fuji亲自教大少爷如何叠被子——天寒地冻里,人们的生存被压缩到了最小的配置,华丽什么,从不在考虑的范畴里。

简单道了声晚安,Atobe钻进了“春卷”——姿势想必是难看极了,钻到一半还被卡住了。鹿茸的被子蹭得人浑身痒痒,突如其来的温暖里,Atobe不觉勾起了嘴角。

他可以想象到Fuji蹭进Tezuka怀里的笑容。没有天才的凌厉与光芒,只有寻常人家的温暖与小小幸福。毕竟在这样冰天雪地中,身体的温度,想必是最让人充满幸福感的存在。

但这又如何呢。他不会是Fuji Syusuke,就像Oshitari也不是Tezuka Kunimistus一样。

记忆里他和他唯一的一次拥抱,定格在了国三的比赛后。他们输了比赛但赢得了别的什么,于是当时的少年单纯相拥,无比欣喜。

“少爷大人,你还真是……”Oshitari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帮着Atobe将厚厚的被子使劲儿往上拉。这个意想不到的举动让Atobe一时间颇有些脑筋堵塞,竟也乖乖地配合着,钻进了被子深处。

然后Oshitari也钻进了另一条被窝。过程艰难是必然的,好歹他身材更瘦长些,一人努力,也总算完成了。

灯光熄尽。他道“晚安”。

Atobe应了声“安”,随后便被卷入了一场梦境。


夜半。

冷。冷到浑身上下都仿佛有钝角的锯子在忙碌,肤被剖开、碾碎;骨被磨光、切割。五脏六腑在呻吟辗转,疼痛如远方呼啸而来的列车从躯体上压过,却又迟迟不离开。然而意志却陷入了一心一意的睡眠里,困,困得好似强行支撑了千百年,终于昏然睡去,甜美的感觉蔓延过中枢神经,再传达到小小的神经末梢,如美杜莎的恶蛇之发,牢牢捆绑住了心灵的每一点。

挣扎。
灵魂游离到了躯壳之外,惊惶地俯视自身的可怕变化。

失败。
想抓住什么,却满手空空,整个世界都失去了依附点。

 

 
记陆.「穿越喜剧」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

“Atobe……Atobe……”朦胧里谁的声音在呼唤。

“起来——Atobe Keigo。”


Atobe忽然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没幻听也没昏迷,第二个声音果然来自该死的Tezuka Kunimistus。愤怒地看他一眼,Atobe掀开被子,径自下床:“你们两个,本大爷不提供免费围观。”

走出的脚步忽然刹车在了半空——有什么不对劲——Atobe蓦然意识到,昨晚的被子卷得很紧,自认睡相很好的他也不至于一晚功夫就把被子折腾到那般松散。如此说来倒也难怪Fuji笑得别有深意以至于少爷翻身下床打算以行动证明自己并无身体哪方面不适了。

缓缓地回过头去,Atobe不动声色地问道:“今天打算做什么——还有,Oshitari呢。”

回答他的是Fuji和Tezuka对望之后的异口同声:“Oshitari不是和你一起的么?”

Atobe微微蹙起了眉,接着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Fuji这才想起解释:“对了Atobe,刚才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Atobe挑眉,目光凌厉。

“听到很大的声响,所以赶来了。”Tezuka毫不动摇地迎上Atobe的“冰之世界”,Tezuka领域没有死角。

Atobe哼了声,逼人的态度收敛起,语调依然不屑:“你们两个,想看戏也得找个好些的借口吧。”

“我说没有。”Tezuka冷冷地切断了话题,“而且,Oshitari他不见了。”

“什么?!”声音从天外传来,Atobe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惊呼。


人通常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可怜生物。是的,可怜,不止可怜,而且卑微可笑,愚蠢浅陋。无数事物如雪花般从眼前飞掠而过,包括墙壁包括树林,但也许是身体真的被时光的洪流匆匆稀释了,Atobe就这么轻轻巧巧地穿越了一切,还带着满脑混沌的叫骂。

蠢货Oshitari Yushi,给本大爷见鬼去吧。但前提是别跑到中世纪去闹什么鬼,就算是死,也得在本大爷身边,不是么。

……

Atobe Keigo绝对是穿越史上第一个面带冷笑的人。

不过好在是他,所以连那份冷笑,最初都给了人以无限骄傲与瑰丽的惊叹……


“这位是O侯爵的长子,Oshitari Yushi。”管家模样的人将面前高了自己一筹的男人介绍给自己,笑容里不无暗示。

Atobe惊诧地发现,此刻的自己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大概正是最初见到Oshitari的年纪——而对面与某个家伙同名同姓的人,也只是个年纪相仿的孩子。

这一诡异场景出现的原因,不过是几分钟前,Atobe不顾阻拦,冲进了那间“密室”,鬼使神差般的将一副挂在墙角处的油画在墙上按“И”形移动,下——右上——下,之后便离奇地穿越到了这么一个上流交际场。而更让他思维卡壳的是……穿越……居然改变了年龄?!

收起所有的惊愕,Atobe的眼瞳轻微收缩。反射着大厅里的灯光,几乎灼灼地伤到了对面少年的眼。

可那少年依旧半含笑容,礼貌地伸出了手来:“初次见面,Atobe君。”

十多岁的Atobe也轻轻勾起了嘴角:“本大爷的确没想到能认识你。”

这话没头没脑,一旁的人们都微微显出了诧异之色。而Oshitari平静地牵过Atobe递来的手掌,笑容依然:“是,人与人的遇见,很需要缘分。”

——可惜这缘分里,竟然是你先忘记了我。

叹息声在胸腔深处低徊,只有Atobe自己,听得见。

眼下,姑且,先这样吧——享受着初与他相遇的单纯快乐,看不到将来的世事沧桑。

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两个还未长成的男人低声交谈,在喧闹的晚宴里,安然自得。


几天后的海尔威码头。Atobe以及“父亲”A公爵站在了女皇陛下的船头。高高上坐的女人骄傲而凛冽,A公爵在家虽是说一不二,在女皇面前却是绝对的俯首帖耳,低到了尘埃里。

老爷子总是这么令人恶心呢——这样想着,Atobe对那个华发微生的陌生男人渐渐有了莫名的怜悯。当然他什么也不会说;眼下的日子只是一步一步走着便好,就算回不到二十一世纪就这么老死在这个枪支尚不普及的年代,其实也不赖。

毕竟有他。有两人单单纯纯的情谊,哪怕与爱无关。

——这么想着,视线已转向了船头另一边的O侯爵。

Oshitari不在。

有点儿奇怪呢……哼。

真正把自己听说的“兰图丹特传说”与现在的处境挂上钩,就在这不久之后。女皇陛下名义上是要到远北地区视察巡游,实际目的,却是亲自追捕两个反革命分子。Atobe既然被老爷子扔给了女皇做无聊陪伴——真是好笑得紧哪——自然也就陆陆续续地听了一些下人的传言。比如,有人说,Shiraishi公爵不满当今的制度已久,早有谋反之心;也有人说,Shiraishi公爵并非十二月党人,是为了个病鬼——对这种说法,Atobe颇不以为然。独自冷笑罢了,他心道,真是可怕呢——嫉妒心。

当然还有人说,女皇陛下对Shiraishi公爵只是执念,想要毁掉他现在的一切——这倒是蛮可靠的说法,疯狂的女人自然会有疯狂的报复,为爱放手的高尚不是人人都有,更何况女皇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不曾受过委屈。

众说纷纭里,大少爷的思绪也在纷飞着。海路行进很是无聊,于是有时他便一人冥想而过一个午后。手里是最华贵的银质碟叉,面上是最雍容的慵懒,骨子里却回荡着最空洞的寂寞。偶然的偶然,Atobe忽然好笑起来:总说Fuji喜欢胡思乱想,自己原来,也好不到何处去。


爱情是改变人的锉刀。

一点不假。


到达兰图丹特的前一晚,没怎么开过金口的女王忽然问向凭窗而立的Atobe道:“Atobe卿,你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么。”

Atobe只觉得浑身一紧。心中某处忽然就僵硬了似的。他想答:是渺茫地期待奇迹,是磨损彼此心灵,是最终分道扬镳。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还在与那个混蛋纠缠不清呢。为他跑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看他忘了自己——甚至还搞不清那到底是不是他。

只能沉默。开口的话,吐出唇间的必然是自己对自己的轻蔑与嘲笑:一个多么软弱的自己,又是爱上了一个多么软弱的男人!两人之间倘若有一个人能跨出逆着命运浪潮的第一步,一切都是可以轻松改变的吧?不要集团不管社会,我们在一起的自由,无人可以横加阻挠。又或者他们在一起根本用不着光明正大,只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心贴心地,在一起,就好。

偏生……两人都是如此软弱却骄傲。不敢要求对方的爱,不敢倾吐自己的情。一拖再拖,永远假装是朋友,隔了一个次元的朋友。

头痛。

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让这沉默激怒那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吧,杀了自己,好永远留在这样的年纪里。Oshitari那家伙呢,就算他忘记了前一个自己,也必会为现在死去的这个自己,难过,并且永久铭记。

多好。

可惜女皇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得到谁的答案。带着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语仍在继续,喃喃里,Atobe听她笑了起来:“两个男人,可能爱么……不可能的。妄想。愚蠢。……”

换在以前,Atobe估计连叫桦地把这种疯女人蠢女人扔出去的心都有,然而在这里,他只是将无限怜悯与鄙夷掺杂成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随即欠身一礼,退出了休息室。

出门,慢走十步,倏然看见了不远处倚树而立的Oshitari。十多日不见,少年憔悴得让人心惊。看见Atobe蹙起了额,他强笑着朝他走来,递上一件披风:“北方天冷,注意身体。”

挥手打开他的手,Atobe的声音比兰图丹特一月的风声还要森然:“那你呢……混蛋。”

那尾音混合着压抑心底的抽泣,疼得闷不做声却鲜血淋漓。Oshitari尚在惊愕,便觉得腹部一痛:是Atobe,一拳打了过来。

“蠢货,来这里充什么关心别人?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哼,本大爷什么时候麻烦过你这种白痴记挂?别犯傻了……”

怎么也骂不完似的,十几年的心酸此时都成了愤怒爆发。他恨他为自己付出——尽管自己是如此贪恋这一点点依靠。

“听我解释——嘶……”Oshitari欺身向前握住了Atobe狠狠送出的拳,紧咬的牙关里忍不住漏出一声呻吟。Atobe闻声,手下一慢,居然就给对面的人抢了先机,将他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我会解释的……Keigo……”他在他耳畔如是保证。


依旧是兰图丹特崎岖颠簸的小路,Oshitari与Atobe。不同于二十一世纪两人狼狈的“牛车之旅”,两位沙皇俄国的年轻绅士熟练而优雅地打马前进着,尽管路况的糟糕实在是言辞所难形容的:马蹄每次落下,都会小幅滑动,随时都有陷进暗处的雪溶洞的危险。

Oshitari在前开路,裹着黑色风衣的他此时多少有些近似鬼魅。而Atobe则专心地对付着胯下不大听话的白马。这一路上,Oshitari算是大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讲:他原是受父亲命令,先一步赶到兰图丹特以抓住那两个反叛分子——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Oshitari在可说是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二人之后,却怎么也下不了逮捕他们的手了。

“好像……是被感动了呢。”Oshitari自我解嘲地笑笑,耸耸肩。干涩的声音隐约传达出主人内心的茫然无助,Atobe一时也没做声,只是眯着眼看着夜幕中的人影,似乎想看穿什么。

沉默了片刻,Oshitari突兀开口,问道:“Keigo,你相信男人间的爱情么?”不知是否为错觉,Atobe似乎在浓重的夜色里,看见了他眸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与希冀。

手中的马鞭漂亮地划过一个弧度,Atobe转眼超到了Oshitari之前。一向直感过人的少爷无比笃定地看穿了某狼的心思,他犹豫的只是,自己是否要主动些接下这个问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了:在Tezuka与Fuji的爱情敲定之前,Oshitari就问过这话。当时的少爷不太自在地顿了片刻,最终选择了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那两个人,本大爷相信。”

他相信那两个人。到头来却不敢相信自己与Oshitari。

这一次,又该如何回答呢……

紧随其后的Oshitari大概一直在忐忑着。忽地,便听得那雪落草折的原始寂静里,谁的轻笑洞穿了一切迎面而来:

“当然,坚信。——不仅是他们。”还有,我们……

终于释然而笑,心意,无比明了。


“藏在这里的话,也太显眼了吧。”Atobe无比怀疑地看着眼前这算不得富丽堂皇、但在这穷乡僻壤却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建筑,内心比言语更加直白地置疑起Oshitari办事的能力与Shiraishi公爵的胆量——话说回来,Shiraishi本来就是个敢于向女王开枪的疯狂家伙。

Oshitari无奈地摊手解释:“那两位平素的人缘大概都太好,我一路搜寻过来,没有一个村民提供消息不说,甚至是千方百计地阻挠我。”

“嗯哼?”听了这话,Atobe倒真生出几分敬佩。

“不过,这样是绝对躲不过那些鹰隼的……”Oshitari登上台阶,叩响了门环,低声道,“所以我相信,Keigo的话,也会帮上一把的吧。”语罢,他自己也失笑:什么“所以”,这两者,完全没有逻辑联系吧?

——除非说,我了解你,所以相信……

这建筑当然就是后来被当地人戏称作“兰斯夫人”的老屋。等待仆人去通报主人的时间里,Atobe抬眼打量墙上的若干画作:嗯,自然就是他在密室里见过的抽象派作品。视线扫过一圈,还是落在了正中央的一幅上:那幅,带领他穿越的画作。

见Atobe着意看着这么件线条诡异的玩意儿,Oshitari不禁勾起了嘴角:“这是,Yukimura君给Shiraishi君画的肖像。”语气里,似是与那两人相处得小有熟悉了。

“肖像?!”Atobe有失风度地睁大了眼。

呃……这不是真的吧……完全无迹可寻的……肖像。

随后便有仆人请两人往里走。Oshitari拖着陷入对自己鉴赏能力怀疑的Atobe,走得相当不华丽。


依旧是穿过麻烦的回廊,到达密室,Atobe看到那一床洁白的床单时,不由得猛然收缩了瞳孔。

“怎样,好些了么。”Oshitari俯身去问坐在床侧浅褐头发的男子,得到后者轻微摇头的回答。

“情势不太乐观——很快他们就会找来了。”Oshitari不无担忧。尽管以他一向的从容自信,只说是“不太乐观”。

“嗯,我知道。Lanka她,该是位很有手腕的女王了。”男子低低地笑了声,微微侧过头来,朝Atobe一点头算是招呼。随即又放缓了语调,柔声道:“可是Seiichi现在的状况,实在折腾不起。”

躺在床上的蓝发男子这才抬起了半闭的眼帘,不太乐意道:“是Kuranosuke小题大做了些……咳咳……”

“躺好。”Shiraishi Kuranosuke——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公爵——完全换了语气。Yukimura扭过脸去,却又不得不依言躺好。

“Oshitari君,”Shiraishi转过头来,深吸了口气,慢慢道,“那边……”

“我会尽力——这位是Atobe Keigo,”Oshitari一直都未有机会介绍Atobe,此时才以绝对罕见的严肃语气向Shiraishi道,“我会尽力拖住那边,Keigo留在这,若有情况,则掩护你们撤退。”

“如此便多谢了。”Shiraishi站起身来,忽然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本大爷相信你们——和,爱情。”Atobe极尽骄傲地一笑,屋子里另三个男人,不由得也相视而笑。

他们一见如亲,只为爱情。

随后的时间,四人的谈笑风生充填了小小密室。尤其是Atobe与Yukimura经过交谈,发现在绘画一领域,二人的见解很是投缘——啊,其实在二十一世纪,能与少爷畅谈十九世纪前画作的人本身少之又少——两人越说越是欢喜,直到Yukimura再次剧烈咳嗽才被Shiraishi叫了停。夜已半深,Oshitari简单地介绍了接下来行动的计划,即,Oshitari与Atobe先冒雪回到女王身边,谎报在西北方向发现Shiraishi与Yukimura的行踪;若成功,则引得所有人马向西北而去;若不成,则Oshitari拖住众人,Atobe迅速赶来,掩护那二人撤退。

这该算是相当完美的计策了;毕竟朝廷一向办事效率低下,假消息层出不穷,若单单是找不到Shiraishi与Yukimura二人,是决计不至治罪于Oshitari的。至于Atobe,本就是与此事无关之人,更不会被牵累。

四人当下说定了,便道了别。临别Yukimura朝Oshitari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不管Oshitari君是否欣赏我的画风——这关渡过,一定要让我给二位画幅像作感谢。”

站在床边的Shiraishi只得朝Oshitari耸耸肩以示同情。Atobe佯作不闻,拔腿先走了;Oshitari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含笑回道:“一言为定。”


 
记柒.「世界尽头与冷酷梦境」

〖时间同腐败是一回事。
意料不到的东西以意料不到的方式变化,任何人都无从预知。〗

时间的另一边,TezukaFuji两人也不曾闲着。大雪凌晨便停了,然而屋外的雪地上并无脚印——换言之,Oshitari还在这屋中,该是无疑的,除非……是与Atobe一样,穿越了。自不久前,Atobe拔足跑入了密室、在随后赶到的两人眼前消失之后,毫无疑问地,穿越这一匪夷所思之事,绝对存在。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Oshitari为何想要穿越。Oshitari不是爱做无目的之事的人——虽然Fuji不够了解他,但这一点还是可以打包票的。想明白了这点,Fuji猛地站起了身。与他几乎同时,Tezuka也抬头向厨房望去——他们同时想到了:

以Oshitari的IQ不难想见,自己一穿了事,其他三人必是担心(虽然某人可能是抵死不承认)。唯一的方法自然是留下字条,对,就如八点档般地写下:我已穿越,勿念——虽然有些好笑,但八点档之所以经久不衰,就在于它具有普遍的概括意义。而字条势必是不能留给Atobe的,少爷之怒,虽不至血流成河嘛,他Oshitari Yushi若是还想回来,就绝对不能惹;留给TezukaFuji,又不能放在房间门口——咳咳,万一不小心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岂不是毁了Oshitari的君子风范。

于是唯一的考虑地点只能是厨房。Atobe不会进,TezukaFuji不会不进的地方。

事情的结果并没有超出两只的推理。Oshitari意外整洁秀丽的字迹如是表明着:


只是想去寻求某个答案。勿挂于怀。
Oshitari Yushi

Fuji看罢,哭笑不得地靠到Tezuka肩上,道:“真不愧是Oshitari——永远的文艺好青年。”

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不盲目,只是无处可退;作为爱人(尽管未表白),Atobe Keigo追去了;那么作为朋友,Tezuka与Fuji,也必须前去。

没什么可害怕的。两人相视而笑,至少,我们在一起。


恋人的甜蜜与恩爱是必须要有个限度的——Tezuka和Fuji极其倒霉的穿越给我们上了一堂差点儿染上血腥的功课。五指相扣的二人如愿穿越到了一处是不假,可是这一处地点却也太糟糕了点儿:飞驰的Atobe少爷的马蹄下。

与所有人之前的认知不同,穿越并非凭空长出个活人来——若真是这样倒也无法解释为何Atobe好端端的穿越为了少年子爵——而是如灵魂出窍又忽然灌注到了另一幅躯体里,穿越者猛醒的瞬间,就已如天生就在另一个世界里似的,自然而离奇。


Tezuka与Fuji现在只是两个持刀而卧的普通士兵罢了。不知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包围了“兰斯夫人”多久,Fuji只觉得浑身都酸麻难忍。面对上方突然掠过的马蹄,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叫——倒不是他这么快便认出了马上的Atobe,而是,Fuji Syusuke差点成了马蹄下的亡魂!

如果说,人能够穿越,而历史不会改写;那么只能用“注定”一词来形容一切。但注定大难不死的Fuji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隐隐约约都能听见自己铁甲下小小冰凌碎裂的声响。

侧身去看,就在他身边、依旧是与他五指相扣的Tezuka也是面无人色。看着Tezuka着慌,Fuji没由来地便安心了。轻轻一笑还不忘了玩笑一句:“原来沙俄士兵里,BL已有哪。”

“……”

这边两人还没意识到事态严峻,那边,一个高个儿、颇有点狐狸样儿的秃顶男人站到了队阵中央,中气十足地喊起话来:“叛党分子,速速投降——”顿了顿,老狐狸得意地加上了另一句话:“以及,Atobe子爵,请您多为您父亲考虑考虑。”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旁人是难以想到,深受陛下恩宠的A侯爵的儿子、眼看着前景无限好的Atobe,居然临阵倒戈;TezukaFuji吃惊的,则是事情发展得好像……超出了传说……

野地里只有Atobe Keigo毫不低调的笑声。其实他方才纵马跃入包围圈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疯掉了——小小别墅,已被重兵层层包围,退无可退。只是,一来,答应的事情做不到也要做到;二来……

没有二来了。他才不是因为某只关西狼呢,才不是!


A侯爵的笑容在暗夜里一丝一丝地开裂了,一张老脸如强行贴合的碎瓷片;O伯爵的笑容则璀璨得快要滴出油来,十几载争功比好,今日一场,就可叫对方输得再无翻身的可能,多好。他立马换了一副谦卑而怜悯的面具转向他的女主人,没错儿,女皇陛下半张脸已黑了。自从那场舞会之变后,年轻的女子再没有过旁人可以解读出的表情。而今天,她无疑是气急败坏了……

“O卿不必喜形于色了。”女人是真的发怒了,关键是向O伯爵发怒了,“若不是您的宝贝儿子指了错误的方向,哼,只怕这会儿,叛党已束手就擒了。”

O伯爵彻底呆住了。他那个在旁人看来只知声色犬马、不过有点小聪明的儿子,他一直看不透。今天,才算是真正的一面么……听说叛徒踪迹已露,他本以为是自家儿子的功劳,才豁出去了一把老骨头,兴冲冲地跟来;不料,不料……不料他的儿子在见拖延不了时间之后直接挣出了队伍,与叛党一道,据守别墅不出……

无可翻身的,必然包括他了。一念及此,堂堂伯爵,居然伏地大哭了起来。

Atobe一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现场版的宫廷内斗戏的。他很清楚,这个A侯爵不是他那专断但好歹还有些人情的老爹;但到了O公爵纵声大哭的时候他不得不稍怀忧心地看向身旁斗篷里的人。

一直没去触碰的那个疑问……

这个Oshitari,到底是不是那个Oshitari……

墨黑的斗篷下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无比坚定地将他圈在了怀中。

“我是你的——不分年代。”

他无比骄傲地当众亲吻他颊上的泪痣。

他也当众回应他的吻,若无旁人。


“咳,咳咳……”眼见得那两人连殉情的心思怕是都有了,Shiraishi差点就开口直言“我说二位注意点影响”了。Yukimura及时的咳嗽算是好歹解了围,四人一齐从台阶上缓缓往下走——全然无视了蓄势待发的弓弩手,四人四种姿态,却俱是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与压迫。

四张含笑的面孔,尤其是被护在当中的Yukimura——遥遥对面的女人其实看不清他的脸,但只是愤怒,歇斯底里的愤怒,怒得想要让周围的雪地立马化作地狱烈焰,她要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如银的月光依旧清冷俯视大地,又或者它也偏爱上了那四人,尽把光辉送与了他们。不大的一块屋前空地仿佛只是舞台,他们举止自若,神色从容,如久经视线的名演员。

扶了下肩头披着的长袍,Yukimura最先开口了。时隔数十载他的嗓音却是一点未变,依旧是当年的柔而庄,婉而力,一字字尽冲人心而来:“皇帝陛下,好久不见。”

“呵,的确是没想到还能与你们再见——”女皇怒极反笑,讥诮直白地挂在一张可算是依旧年轻的脸上,于是整个人一下子显得老去了很多。所谓相由心生,Yukimura在心里为她叹了口气。

“我一直在想……你们该是早就下了地狱的。”她一字一顿,刻毒地笑着,身体微微晃动,“还有你们,Oshitari卿,Atobe卿。”

可惜那四人反应并不大,至多不过是,Shiraishi又将Yukimura揽紧了些,Oshitari与Atobe靠近了些。

Yukimura轻轻地握了一下Shiraishi的手,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随即稍稍跨出一步,整个人都暴露在了弓弩手的射程里——他依旧坚定而柔和地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说道:“关于革命与爱情,我相信你们每一位,都有一天能够理解的。”

善良是人性的根本——若真有机会撇去利益撇去虚名,所有人都会理解革命与爱情。同样是奋不顾身追求理想,两者可能有错,但从来无罪。

“Shiraishi以为呢——”女人把眼眸挑向Shiraishi,依稀与十多年前的少女一模一样。那时的她也许是有机会理解这两者的,Shiraishi没由来地想到,若是他与Yukimura不曾分开,再早些年遇见这位女皇,他们的国家是不是可以免受血光之灾,他们的爱情是不是可以免去奔波与病痛……

然而他只是无比淡漠地回敬了他昔日的公主一句:“陛下也许会理解革命的——若您能放下对爱情的偏执。”

这话听得Oshitari与Atobe都莫名地一瑟缩——冰冷无情,拒人千里。不管怎样终究是爱过他的人,虽说伤害了他与他爱的人很多……

连Yukimura都在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Shiraishi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别的举动。Yukimura这才明白了什么似地箭步上前,只见他左手里扣着一枚乌黑的铁镖,指缝里,鲜血滴滴答答地掉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个小小的血色凹点。

——曾经爱得多深,如今报复得便有多狠。面上还在对峙,暗处却已打来了暗器。

就算没有Yukimura,这样的女人……也是不会被Shiraishi爱上的。


Yukimura颇有些慌乱地要抬他手臂来察看,全不防备身后是弓箭齐张。Oshitari与Atobe交换了一个短到不能再短的眼神,随即各自抽出了佩剑。

——“有刺客!!”千钧一发里,一个士兵高喊了起来。

“呯——”的刀刃相对声就在女皇身后几步外响起。

如闪电般一划而过的白光里,少爷极好的动态视力忽然觉出了一些不对……

该不是……

刺客的身手大约是极其不错,蓦然出袭,没个防备的亲兵被杀得乱作一团。而最先反应过来大叫“有刺客”的一个却是有些剑法,渐渐便与那人缠斗到了一处——不幸的是落了下风,眼见得那两人一步一步就靠近女王而来。

Atobe勾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这两人啊,还真是胡来……

但这个弧度没能维持过一秒。训练有素的亲兵并非想象中的不堪一击,混乱过后便有序了起来,摆布开的姿态若是常训练的,每个人都谙熟自己的位置。“护驾人”——不用说其实是Fuji——大概早被他们当做了烈士,眼看着局势就危急了起来。

而从Atobe这里过去,三百步的距离,实在是鞭长莫及。

“嗖——”,弓箭破空的声音。虽然很想问关西狼你何时成了神箭手居然一箭命中女王坐骑,可Atobe Keigo绝对不会傻到这时候发话。配合得异常巧妙如同演练过了上千万次,他迅速找到了Oshitari挂在腰侧的箭囊,拔出羽箭,适时地递给Oshitari……

唔,有点掉价,但暂时也只能这样儿了……


Oshitari几箭连发,自然是成功地吸引到了一部分兵力。可那边TezukaFuji的危机,远不止这些。Atobe分神紧紧盯着那两人——千万别给本大爷出什么事儿——却亲眼看见,Fuji剑势一便,一剑刺中了Tezuka……

Tezuka慢慢倒下……

喧闹渐渐止住……

雪忽然又下起来了。Oshitari与Atobe都僵在了那里。

一时间,他们的世界都消声了。

Fuji好像脱力似的晃了晃,一边立马有一个士兵接手扶住了他。虚弱地摆了下脑袋,似在示意没事,便被那人搀着,退到了边上。

Yukimura的咳嗽越来越剧烈,地面上一时红白相间。他与Shiraishi并不认识Tezuka与Fuji,开始时从Atobe的神情里猜出了些什么,现在却是什么都不明白了。

唯一明白、明摆的是,他们,又牵累上了几条生命……


愧疚,早已是被压抑得绝迹了的情绪。只是无力,深深地痛恨自己如此无力。

……痛恨爱却不是神力。
……恨神明有眼无珠,放任他真正的子民悲戚。
……直到一蓬血花绽开在半空。


那个快到几乎让人眼无法捕捉的瞬间里,“死去”的Tezuka一跃而起,就近解决了几个小卒;“体力不支”的Fuji更是干脆利落,蹬着半跪在地的O伯爵,欺身上前,偷袭女王,并一击得手。

借着方才佯作受伤,卸去了笨重的铁甲,Fuji这一击,真真是身轻如燕,不由得让Oshitari与Atobe都回想起了当年球场上,那一记几近晃眼的“燕回闪”。而等待他的箭雨如林却被另一个人轻松化解了,看着那个男人连用剑都是优雅冷定地,Atobe不由得笑了出声:“Tezuka领域,么?”

“啊,不愧是Tezuka,真让人压力呢。”Oshitari也低低地笑了出声。

那一日的战役便以那六个人的胜利而告终了。

或许该说,是以爱情的胜利而告终。

女皇受伤,群龙无首的乱兵在A侯爵临危不乱的指挥下勉强有序地撤走了。临转身离开,A老爷子颇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让少爷心跳差点卡壳。

话说回来,果然,他们还是父子的吧……真是混乱呢。


Atobe转身进屋的时候很有些不是滋味。不等低落情绪蔓延,狼爪便搭上了少爷的肩。为了防止某狼在Tezuka面前说出什么恶心肉麻的话来,少爷明智地选择了不动声色——所谓朋友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有时你会为他们感动,有时你会为他们忧心;有时你会赞叹他们出现得如此适时,有时却会恨不得他们赶紧滚蛋消失不见……

要不是Fuji与Tezuka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Atobe Keigo真的很想叫他们——尤其是笑得堪比明月的Fuji Syusuke——立马从地球上消失。可恶,他到底是视力太好还是记忆力太好……

暂时安定下来,便有家中一两个大着胆子不曾逃走的仆人帮几人裹伤换药。不约而同地,几人都选择了和自家那位暂时不多交流。嗯他们心底都明白得很,比如Shiraishi,此时很想训斥某人不懂注意身体;比如Yukimura,此时很想海扁某人嚣张跋扈乱逞英雄;比如Tezuka,此时很想教育某人做戏也得打声招呼不是所有人心脏都那么好;比如Fuji,此时很想质问Tezuka为什么装死也不稍稍挤下眼睛作为提示;比如Oshitari,此时很想告诉Atobe别扭了这些年了拜托你现在乖一点好不好;比如Atobe,此时很想拍掉某人的爪子然后大吼“本大爷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于是……
——“Yukimura君对《墓地上空》一画感觉如何?”
——“Atobe君是指克拉姆斯科伊?写实派的我不太喜欢呢……雷诺瓦呢?”
——“Fuji君的剑法令人难以置信。”
——“Oshitari君也是,那么好的弓箭深藏不露。”
——“听说Tezuka君对医学很有造诣?”
——“不,Shiraishi君过奖。”

瞧瞧,其实大家都虚伪得很,恋人所谓的坦诚真是不堪一击——哦不,准确说该叫不堪一看,一旦有友人围观,就得藏着掖着暗暗暧昧着。比如你看谁的目光在谁附近徘徊着,而那个谁谁对着谁对面无辜的人暗暗磨牙了……

“Te、Tezuka先生?啊,Tezuka夫人……”给Yukimura端来药的小男孩看着TezukaFuji忽然惊叫了起来,不用说,他便是Tezuka目前为止唯一一点放心不下的事儿了:巴特。男孩巴特最为第一个穿越了的倒霉孩子,原来竟然是在Yukimura家中。被叫做“Tezuka夫人”的男人在Yukimura极力压抑的笑声里笑得不动声色,直到Shiraishi很是欠抽地一面帮Yukimura顺气一面故意直白道“Seiichi也真是的,想笑就笑嘛——对吧Fuji君”,Fuji终于狠狠地瞪了某人结果只看到对方淡定上扬的嘴角。

十二点的钟声在屋内回响,意识在一点点抽离这个世界。朦胧里Oshitari记起他与Yukimura的约定,却不知,这跨越百年的戏言,到底能否成真了……

其实只要握住身边人的手,指掌交缠之间,其他一切,尽是多余。

 

记外花絮之三:

醒来的时候四人依旧是在“兰斯夫人”里——只是,并排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Atobe刚要发作抱怨句“Tezuka你就不能把客厅也铺上地毯么”就听得一个少年从密室方向飞奔而来的脚步与一路洒下的欢呼:“Tezuka先生Tezuka夫人,快来看啊!”

顾不上计较称呼,四人与巴特又折回了密室。

“看!”

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张色彩离奇鲜艳、线条离奇扭曲的油画。

“不是原来就有么?”Fuji疑惑。

“不对……”Atobe有些出神地走近,双手小心地托起油画一角。这副画的画框比一般的粗了不少,原本遮住了画面下端。这会儿不知为何,下框被碰掉,于是六个名字显露了出来:

Tezuka Fuji Shiraishi Yukimura Oshitari Atobe
“这……是我们的合影么?!”


—End—

 

文章设置相关说明:

原设计为架空文,地名什么的都属虚构(不要误人子弟啊囧囧)。接着变成了半架空半历史——文中所述十二月党人确是借用了俄国历史,但当时任上的沙皇为亚历山大一世——当然是个男的。只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被俺擅自替换为了女皇(砖头拍死你个无责任的!这算毛啊)
俺也自己囧过自己了,架空就架空嘛,历史就历史,何必这样玩什么两半 = =

但……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借用这个设置,俺很喜欢十二月党人的叛逆Yukimura>3<,也极萌无比贵族的王子们>3333<

热血的王子们在我心里是很合适十二月党人的形象的——“十二月党人原本是俄罗斯帝国农奴制的受益者。他们是年轻的贵族,是沙皇制度的支柱,担任着沙皇政府各个行政机关和军队的领导职务,有着大好的前程。但是,他们认为压得人民喘不过气来的农奴制度是可耻的,自己所享有的种种特权是一种罪孽。于是,他们挺身而出,为废除农奴制和专制制度而斗争。”
这种责任感让我无比迷恋(殴)

关于文中Yukimura使用的手枪:“1812年,苏格兰牧师A·福赛斯设计制造出击发火式手枪。这种手枪还属于由枪口装弹丸的前装式手枪,操作不便,发射速度也较慢,难以适应作战需要。1825年,美国人德林格发明的德林格手枪,采用了雷汞击发火帽装置,提高了手枪的射击性能。”
——应该说1825的俄国还是没有比较先进的手枪。所以……走火其实很正常(喂)

另外是关于俄国的爵位制度。文中Shiraishi的设置为Князь(公爵),亲王级别的,该说是很高了;Yukimura为Виконт(子爵),其父为Граф(伯爵)——因为查到的资料有限,俺也不知能不能这样继承,耸肩。OA两只的父亲分别为Граф(伯爵)与Маркиз/Бояре(侯爵),等级顺序依次是公侯伯子男,所以O君的父亲是很想往上爬的吧?(狼俺对不住你了 T T)

差点忘了还有一点……
全文的小标题均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集),如「天黑以后」是原名,「鬼!鬼!鬼!」来自《舞!舞!舞!》,「且听雪语」来自《且听风吟》,「1825年的极光」来自《1973年的弹子球》,「夜半情人劫」来自《夜半蜘蛛猴》,「穿越喜剧」来自《象厂喜剧》,「世界尽头与冷酷梦境」来自《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其实没什么意义,只是某个作者的恶趣味罢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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